腾老先生虽然已多次看过这幅画，但每看一次，都会感受到这幅画给他带来的震憾与共鸣。想他自己因权力斗争，而不得不远离故国；此中的艰辛与苍凉，似乎与那画中的意境不谋而合。看着画，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的目的，完全深深地沉浸于其中了。
但很快，他就从这种沉浸中拨出身来。他微微一笑，对柳秀才说道：“柳先生，这些可都描摹好了？”柳秀才答道：“都差不多了，也就是这幅上只差一个钤印。”腾老先生看了看桌面上摆放的摹本，又看了看墙上的真迹，也不得不佩服柳秀才的笔墨功夫。即便是象他这样老道的人，也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何差别。于是他说道：“就请先生速速完工吧。画的主人有急事，要立刻收回原画。”柳秀才道：“腾老爷请放心，待我加上此印后就叫人送过来，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腾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
走出小房间后，腾老先生又跟腾石郎低低地吩咐了几句，这才又按动机关，走出石墙。
待腾老先生走后，柳秀才再一次凝视着这幅画。渐渐地，他的眼睛有点润湿。他看着那个画中的老人，仿佛又看到自己儿时所见到的那位和善的长者。那长者手把着他的小手，教他画下了他的第一幅山水画；又仿佛看到了那个扎着双髻的黄衫少女，扑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柳秀才闭上了双眼，从心底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媚娘.....”
那位长者正是李成，而那个黄衫少女正是他的孙女，李媚娘。柳秀才之所以有这么好的丹青功夫，说起来还是和李成大有渊源。柳秀才幼年时曾在外公家住过一段时间，他外公是陈州有名的饱学之士，与李成相邻而居，两家来往密切。当时的柳秀才年纪虽小，却也喜欢描描画画。有大人在时，也毫不腼腆，还喜欢拿出自己的作品给人家看。李成见这小家伙颇有几分灵气，一半是逗乐，一半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就顺便教他画山水画。所以柳秀才小小年纪，就得了李成的几分的真传。而李媚娘也是时常跟着爷爷来找这个小哥哥玩，两个小孩在一起，十分的投机。只可惜后来柳秀才的父亲把他们接回了汴梁，而没过几年，就传来了李成溺亡的消息。
现在的柳秀才，却沦落到了靠描摹自己启蒙师傅的画作为生的境地，这怎么不叫他万般滋味在心头呢？虽然他从来没有对外人讲过自己与李成的这一段奇遇，但他的笔墨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那种气息，却让腾家把所有的李成的画都交于他描摹。虽然他明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但一看到李成的真迹，他的心就由不得自己的理智，被深深地吸引了。在摹仿那些画作的一笔一画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个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但是，每当他完成一幅摹本之后，他的心就会被扎一下，灵魂中的某些东西仿佛随着画作的完结而被抽去了一些。当他走进腾家大院，走进这石厅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但是，每当想起那握着他的小手的大手，想起那双明亮的眼睛，他就决定了，一定要做些什么。
柳秀才按下自己飘浮的思绪，回到画桌前，按部就班地完成着最后一道工序。末了，他将摹本翻了过来，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悄悄地落下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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