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知道实力和势力的区别。势力不管有多么庞大,能动员出来的力量才是实力。虽说万花庄的势力如同乌云遮日弥漫了整个北方,看似可怕,但他能动员的力量不过是其中的几成。上人在年初征召俗家僧兵时就深有体会,少林在中州的势力根深蒂固,庞大无比,俗家弟子遍布各地,多如牛毛。但是想征召他们为山门出力,就费劲了。最后勉强征来二百个老弱残兵,大都是家贫如洗,为了混口饭才来的。
虽说如此,万花庄的实力仍然远远高出少林一筹。一旦撕破脸皮动起手来,少林不占丝毫上风。
上人开始考虑自己的底线,如果关天刃有更深的阴谋,那时为了少林的生死存亡,不动手也不行了。如果仅仅是为子报仇,他可以退让,赔情谢罪,给足万花庄面子,哪怕多赔一些资财。如果关天刃非要杀僧兵泄恨,那可怎么办?只好在武林大会上据理力争,见机行事。
晚上,上人派三名弟子出山,一个去江南寻找天员,叫他以最快速度带领最精锐的三十名棍僧赶到万花庄。毕竟,据理力争也是要以实力为后盾的。另一名弟子在山外寻找散布出去的少林门人,安排他们聚在山外等候命令,随时应对万花庄内发生的不测。还有一个迅速赶回少林,集合三百名僧兵赶来增援。
安排完这一切,上人进绸缎里,交给天性,命他把书秘密地交到崆峒掌门候震天手中。
“要回信吗?”天性习惯地问。
小山上人叹了口气,“要!一定要他亲手回执。”
候震天是个捉摸不透的人,很早就向上人恳请过,请求借少林的易筋经一阅。易筋经是少林不传之秘,上人自然婉言拒绝了这个无理要求。没想到世事无常,上人如今沦落到需要候震天帮忙的地步。上人把易筋经连夜交给候震天,希望抓住最后一线机会。
天性走后,上人为此自责了半天。这时,万花庄大总管来了。
大总管名叫池谷雨,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拳师。颌下一部美髯长须,身形彪悍,仪态威武,很适合代表万花庄在公开场合出头露面。
“上人这几日可好?”
上人客气了两句,心里却在判断他的来意。
大总管说:“家事繁忙,鄙人一直脱不开身,多有怠慢,还望上人海涵。今日,各地武林前辈已然到齐,关庄主的意思,明日在忠义厅聚会,当着众多武林名宿的面,把少林门人和鄙庄大公子之间的纠葛做个了断,还望上人不吝尊步,届时移驾前往。”
上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老衲自然要去,当着众人的面,替门下的过失给关老庄主赔不是。”
大总管一怔,上人说的是“门下的过失”,难道弄死我们大公子,仅仅说个“过失”就算完结了?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上人情义恳切地问:“不知柳清明是大总管什么人?”
池谷雨愣住了,回头望了望身后,压低声音反问:“上人问这做什么?”
上人说:“柳清明投身江南金泰镖局,有一次遭遇大股倭寇打劫,状况万分惨烈。恰好是小徒天员路过那里,救了他和他的镖车。两人相叙,柳镖师说他和大总管有些渊源,只不知是否属实?”
池谷雨眼睛一亮,连忙拱手作揖,“柳清明是我同门师弟,从小情同手足。他一向流落江南,我倒不知他和天员大师有些交集,小人在此感谢了。”
上人微微一笑,“些许小事,不足道哉。”
池谷雨道完谢,重又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上人,鄙人转达庄主之命,明早用过早餐,鄙庄自有人前来启请上人,望上人不误时辰。”
送走池谷雨,上人心里难免叹出几句龙游浅滩、虎落平阳之类的俗话。
一夜无眠。上人和众弟子早早起来诵经,早饭毕,万花庄一位管家前来带路,一行人怀着揣测来到忠义厅,赫然发现这里已是人山人海,他们的出现,这里的气氛顿时变得一派肃杀。
忠义厅飞檐斗拱,构建宏伟。大厅内摆了三二十个大桌子,各个门派分别围坐。厅外三层石阶,底下是个大广场,周围一圈彩旗,中央竖起一根五丈高的大旗杆,杏黄旗上银钩铁画“忠义”二字。
广场上搭了几座席棚,坐满了坦胸露怀、满脸伤疤的各路豪杰,大厅内一派肃穆紧张,广场上则是喧喧嚷嚷,好像个没有城管的菜市场。
上人注意到,万花庄的桌子上坐着关天刃的弟弟和关公子的舅爷、姨夫等亲属,没见关天刃的影子。看来,关天刃不想在这个场合抛头露面,但他一定在幕后偷听。
上人一路走来,和各个门派的掌门打着问讯,最后坦然落座。在他们周围,分别是泰山剑派、华山派、嵩山派、青城派,每个人都是冷若冰霜,好似堵了一圈冰山。这几天和少林来往密切的门派,则被安排在远处,人影攒动间,想打个暗号都看不见。
待上人坐定,大会主持——年高德劭、有乐善好施及时雨之称的泰安州宋礼老人扶着一根花椒木拐杖站起身,招手让大家肃静,然后颤颤巍巍地边说边打喷嚏:“老……老朽,阿嚏阿嚏,今日阿嚏,关少侠阿嚏,这个这个老朽阿嚏,少少林阿嚏,阿嚏阿嚏……”
宋礼老人的孙子帮他擦净鼻子和手,老人继续:“阿嚏,请列位判个分明,阿嚏,请苦主代表,阿嚏,铁面判官严子介阿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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