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散了晨雾,冬日里的阳光温煦静谧。
大年初六,宁静祥和的檀溪村,小儿们依旧沉浸在欢乐的新年气氛中,才到辰时便三五个围成一簇,用红成萝卜的小手点燃炮仗,然后远远地捂住耳朵听响。饶是宅子够大,站在卧室里依旧能听到噼啪噼啪的爆竹声。
白兔站在妆台前,轻柔地为冷凝霜梳了一只高螺髻,簪了一朵剔透翡翠,拿起搭在屏风上的貂毛斗篷替她披上。
“今天去学院吗?”冷凝霜问。
自打三年前住进来,白兔就扩建了檀溪村的学堂,担任名誉院长,偶尔会去上几堂课,继续他的教书育人大业。
“上一堂课就回来,大白要生了,我不放心。”
大白是一只羊,从种植业到养鱼业再到畜牧业,白兔对于从太上皇到农夫的身份转换连心理调适的时间都不需要,称职得紧。
“娘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忽然问正在对镜整理衣领的她。
“大年初六啊。”冷凝霜手顿了一下,笑答。
白兔就嘴巴一扁,没说什么。
冷凝霜看着他失望的表情,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接过他有些纠结地递来一副包好的大型绣品,听他别扭地说:
“娘子,这东西你别总自己拿着……”
冷凝霜答应,来到后院,白兔替她牵出小红马,送她出门,照旧随手拂了下她的秀发,往常一样叮嘱道:
“路上小心,早些回来。”
冷凝霜含笑应下,上马慢悠悠地去城里。
白兔一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村口,才回院开始每天的家务。
午时后,一场拍卖会将在绿莞楼举行。
作为压轴的一幅刺绣春宫挂画挂在内堂的墙壁上,徐镜儿退后一步端详,见绣画不仅用材金贵。且人物的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只要对上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看久了竟会有一种被吸进去的错觉,不由赞叹道:
“你家小白的绣工真是天下一绝!”
“那是自然。”冷凝霜含笑点头。
“你笔下的春宫也真的无人能仿!”徐镜儿望着**小诗下“笑笑生”的落款。摇着头。道。
“那是自然。”冷凝霜一点不谦逊地回答。
徐镜儿嘴角狠抽了下:“对了,和他说了吗?”
“没呢,今天是我和他成亲整二十五年。也没什么好礼物,所以……刚好晚上说。”
“日子过得真快呐!”徐镜儿轻叹一声,眼神古怪地在她身上溜了一圈,“你家小白还真是‘老当益壮’!”
“娘!白婶婶!”温润悦耳的嗓音带着腼腆从身后响起,唇红齿白的少年步进来,不经意扫见墙上的挂画,脸腾地红了,急忙低下头。
“亭儿,你回来啦!”徐镜儿惊喜万分。
纯洁的娃显然不够彪悍。因为看见了不该看的,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连话都不会说了,紧随其后的谢宛飏尴尬地轻咳了下,道:
“亭儿。时辰快到了,你先去包厢吧。”
冷凝霜看着谢兰亭小兔子似的背影,谢宛飏和徐镜儿就这么一个儿子,比眼里的珍珠还要珍贵,结果生生把一个小子养成了腼腆单纯的小姑娘。
就在谢宛飏教育徐镜儿应该珍爱名节。远离春宫,徐镜儿却压根不甩他时,谢兰亭忽然又怯怯地蹭回来,站在冷凝霜面前,垂下眼搓着手,羞涩地问:
“白、白婶婶,三兔姐姐回来了吗?”
“还没有,她写信说也就这一两天。”
少年如玉的脸庞顿时笼上一层欣喜的光芒,从怀里摸出一只楠木盒子,里面是一串猫眼大的宝石,小声说:
“白婶婶,这是亭儿去郴州带回来的,送您……”
一双波光盈盈的大眼睛望过来,根本让人说不出拒绝。
徐镜儿顿时咬牙切齿:“我是他娘,他去郴州连片糕都没给我带!”
谢宛飏却倍感欣慰:“亭儿长大了……”不由摸摸唇上的短须,望着冷凝霜无法拒绝地接过亭儿的礼物,有些惆怅地叹道,“我却老了!”
徐镜儿白了他一眼。
白兔一上午都在打扫洗衣,下午去学堂教了一节课,回家先给大白做了一次产前按摩,就卷起袖子开始准备晚餐。
偏素食的娘子最好养,平常他们吃饭很简单,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兴致勃勃地做了一大桌菜。摘去围裙望着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成品,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激动、自得和期待,满满的感慨充斥在胸臆间。
二十五年前,他和她就是在这间房子里成亲,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甚至连自己的记忆都没有的少年郎,可她却与他风雨携手了整二十五年。从平凡到激荡再到最终归于平凡,蓦然低下头,入眼的仍是那双因为岁月略显粗糙却依然紧握在一起的手。
想到这里,他眼眶微润。
洗去一身油烟,重新换上一件玉色绣满月白缠枝花暗纹的华丽长袍,一头长发不挽不束,如瀑般顺直服帖地披散下来,对镜端详,年过四十的他依然如芝如兰,风姿翩翩。
小院的门吱嘎响起,他一怔,立刻冲出卧室,对着刚进门的冷凝霜欢喜地道:
“娘子,你回来啦!”
冷凝霜望着他与平日里的短打素衫截然相反的“隆重盛装”,一笑:
“挺俊的嘛!”
很少被夸赞的白兔心里一喜,脸红红问:
“真的?”
冷凝霜含笑点头,白兔就笑嘻嘻挽起她的手往厅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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