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明,院里乍闻鸟雀惊而鸣,雾稀却未开,早有仆奴应声起,理净一夜杂乱。
赵妈妈伺候崔氏盥洗净身,又给她散发,不紊地细捋青丝,“夫人这头细发难得的丝顺,怪叫人羡慕的。”
崔氏对镜,淡然一笑,“属你会说,”却亦是带着些许愉悦,显是为之所动,侧目瞧镜中人,灼灼之色,妩笑生媚。
赵妈妈见好就收,托发轻理,“夫人交代的,昨个三小姐之事……”
“母亲。”乍闻轻喝,却瞧木门一展,李惟怜迈步踏入,吟笑得体,喜色添姿,倒见她柔荑一挥,黄鹂得令转身合门。
须臾间人儿已步入跟前,“给母亲请安了。”
黄鹂身未转身,俨然一句入耳,惊了个不知所错,大公子走一遭,小姐与姨娘好似又添了分许胆大。
崔氏眉眼一弯,“怜姐儿今儿怎起得这般早,可休息好了?”
李惟怜抚嘴一笑,“母亲哪里话,托您的福,昨夜怜姐儿不但睡得香,这做得也皆是好梦。”
黄鹂到底是个聪慧的,不动声色地挪步上前,垂手侧侍。
李惟怜又道:“母亲可晓得李惟湘被罚一事?”
崔氏诧异,眼一斜睨,摇首道:“不知。”
赵妈妈一直盯着黄鹂,这厢一听闻,辄忙上前接嘴道:“姨娘,奴婢当要提此事。”
李惟怜这算松口气,既然赵妈妈也得此情报,那事儿也丁板上了,辗眼眉舒齿露,“未提也好,黄鹂,来同姨娘道道。”
黄鹂给赵妈妈盯着,固然不自在,却硬着头皮一一絮道。
话道得磕磕巴巴,好不易听明白,崔姨娘纤手一掐,骂道:“这蹄子……”
话还未出口,却瞧李惟怜一拦,“母亲莫要怒,这是好事不是?可不要叫下人毁了兴致。”
也不尽然如此,崔氏一叹,“你也是个好嘴巴。”
李惟怜上前步许,赵妈妈忙让位儿来,她辄一接手,使几分筋道,替崔氏按穴松骨,“母亲以为如何?”
崔氏笑喃道:“你可想借此机会整李惟湘?”
李惟怜掩面一笑,“还属母亲了解儿。”
“谁说不是呢?倒也数你晓得我。”
李惟湘心头一悦,这遭是来对了,“那母亲以为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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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林霏开,万径人踪灭,塘静如许,只瞧湖心一点。
但闻鹤唳,有小儿展翼而翔,闲而点水戏鱼,或盘扶直上,悠闲得叫人羡艳。
又瞧它衔鱼翩然起飞,歇于亭上。
“阿朱。”
却听亭下男子一喝,白鹤扶摇而下,几分娇意尽现,青袍男子颦蹙显儒雅之息,棱角平和,画仙而莫过,却闻他一吟,轻捋它翎羽,笑道:“阿天已至,快去接他。”
阿朱一回首,一声唳,扑翅而起。
掌船湖上,公子撒手不顾,只管手捧酒葫芦,一醉伶仃。
白布成条,掩去他如星明眸,却盖不住他倾世之容。偶闻击水,公子一笑,喃喃道:“阿朱,阿朱。”
回他的是一鹤低鸣,似是嫌他一身酒气。公子仰头倒酒,不问世事,更不顾扁舟去从。
远远瞧孤舟一末,青袍男子掌火烧酒,淳韵恰浓,漆红瓷杯上许清茶,悠然自若。
公子目不视路,恰能拿捏分寸,篙一置,轻跃上岸,喝几声“阿昭,阿昭,可是有好酒?”
阿昭眉目一眯,迈几步下亭,又上几步一搀,“慢些,留了你的。”
公子依白衣一袭,勾人心魄,却把酒葫芦一敲,“方才店家耍诈,欺我眼疾,只打我半壶酒,却收我七文……好生的气人。”
阿昭一叹,明了这小子作风,“人依小本为生,只当施舍他些许又如何?你挑人腿脚岂不是断人一生路?”话未了,美人已是满目慈悲。
公子轻功了得,顾不得有人做扶,一跃上亭,白衣翩翩,恰若飘仙。只顾石桌之上一瓷盅,一闷而尽,清茶苦肠,哪下咽,他喃喃道:“这酒莫不是坏了,竟生出这般味道。”
已然不知身后人朦胧眼婆娑,一揩泪,扬声道:“笨蛋,你喝了我的茶!”
白鹤俯飞,俏衔结头,解了白纱,公子娇嗔声:“阿朱!”
哪知那痞鹤依不回首,衔纱而走。
昔日明眸已浊,焦距若珠,和着谪仙之姿如何却是搭不上的。
四目相对,他已然泪千行,一扯青袍,喃喃道:“我给你遮上。”
公子不顾,阿昭引布替他蒙目,轻系,却闻他不羁一笑:“阿昭,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字字牵心,句句羁绊。阿昭咽声,“不丑,不丑。”他却解纱一笑,笑含几分承重,几分悔,谁能瞧,谁能看,谁能猜?
公子一捏碟中小点,大笑几声,“不嫌便好,我的酒水呢?”
“烧着呢。”
安顿了泼撒的人儿,他给满上一葫芦酒水,却又闻那人笑喃道:“阿昭,你伤心了?”无色之瞳一眯,歪头一杯酒敬,我见犹怜,“罚酒三杯。”
阿昭一接杯,杯酒下肚,愁肠掩,连声道:“好好好。”却瞧那人臭脸一摆,“不要脸的,那杯是我的。”
“罚酒三杯,不许不舍得。”
公子嗔道:“哪儿有不舍得,当何人皆同你一般小气不成?”他扬手一送,两杯相撞,小饮口许,道:“好酒,何处讨来的?”
阿昭亦举杯而饮,“白老三,我亦以为不错。”
公子皎洁一笑,“你竟能请到那般奇人,莫不是做了何见不得人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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