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乃天子,天子说他有罪,他就是有罪,天下何人敢不服?”
伏湛扶额,吴汉就是一介武夫,让他领兵打仗,那没话说,但朝廷和隗嚣之间,不仅仅是两军交战的问题,更有政治上的博弈,一味的想诉诸于武力,又岂能行得通?
他没有理会吴汉,而是对刘秀意味深长地说道:“陛下,隗嚣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现在还未有定论,即便他确有不臣之心,微臣以为,以陛下宽阔之胸怀,悲天悯人之仁义,亦能感化隗嚣,使其重归正途。”
闻言,吴汉嗤之以鼻,嘴角都快瞥到耳朵根底下了。
伏湛依旧不理会吴汉,意味深长地说道:“天下黎民,饱受战乱之苦,只要事情还未到最糟糕的那一步,陛下就不该轻言用兵啊,还望陛下明鉴!”
说着话,伏湛屈膝跪地,向前叩首。
宋弘等文官也都齐齐向刘秀拱手施礼,说道:“还请陛下明鉴!”
刘秀是真想对隗嚣用兵,但伏湛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其一,隗嚣的确还没有明确的表态,要背叛汉室,自立为王,现在对其用兵,的确是师出无名。
其二,当初隗嚣投靠刘秀的时候,刘秀只是刚刚占领洛阳,实力还很弱小,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隗嚣也对洛阳朝廷的建立和巩固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是有功于洛阳朝廷的。
其三,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点,仗打得实在太多,死在战争里的人也实在太多,天下百姓受够了战争,连刘秀自己也同样受够了战争。
他思前想后,目光一转,看向邓禹,问道:“仲华,你的意思呢?”
邓禹深吸口气,拱手说道:“陛下,微臣以为,当前若能休养生息,于天下万民,善之又善。”
刘秀点了点头,对于邓禹的意见,刘秀还是非常重视的。
他沉吟了一会,说道:“对凉州用兵之事,暂缓……再议。”
“陛下!”
吴汉等武将们纷纷拱手,眼巴巴地看着刘秀。
刘秀向他们摆摆手,含笑说道:“虽说暂无对凉州用兵之意,但对将士们的操练,诸位都不能松懈,以备不时之需。”
“臣等明白。”
“好了,诸君若无事启奏,就散朝吧!”
散朝之后,刘秀先行离开,而后,大臣们鱼贯走出大殿。
到了外面,吴汉、耿弇、盖延一同追上邓禹,吴汉率先表达不满,说道:“仲华,那些文官迂腐,你为何也和他们一样,反对向凉州用兵?”
邓禹看看吴汉,又瞧瞧盖延和耿弇,问道:“巨卿,你可有算过,东征之时,伤亡了多少将士?”
“呃……”盖延语塞。
邓禹目光一转,看向耿弇,问道:“伯昭,你说说,你在东征之时,伤亡了多少将士?”
“这……”耿弇也一时语塞。
邓禹幽幽说道:“数年东征,伤亡的将士不计其数,数年南征,伤亡的将士不计其数,数年西征,伤亡的将士还是不计其数,不能再打了啊,该休养生息了,穷兵黩武,乃亡国之兆!”
盖延和耿弇对视一眼,皆低头不语。
吴汉摇摇头,说道:“仲华是迂腐之见!现在出兵,并非为战而战,是为太平而战。
不平定隗嚣、公孙述、卢芳之流,天下一日不得安宁,现在用兵,是一劳永逸,日后用兵,敌人实力更强,死的人将会更多。
你现在的仁善,只会为以后造成更大的杀戮。”
说完话,吴汉又深深看了邓禹一眼,摇着头走开了。
耿弇意味深长地说道:“朝中大臣,总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武将,认为我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打仗,不懂的体恤天下黎民百姓,可是他们又看过多少的死人?
我们一日所见过的死人,比他们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看到大战过后,那漫山遍野的尸体,无论是敌人还是己方的将士,谁能无动于衷,哪个不是把抓揉肠一般?
没人天生下来就喜好杀人,倘若真有这样的疯子,他也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为了长久的太平,暂时的杀戮是不可避免的。
听了吴汉和耿弇的话,邓禹也是陷入沉思良久。
其实很多事情并不是以简单的对与错来划分的。
像现在,洛阳朝廷到底该不该对隗嚣用兵,邓禹、伏湛、宋弘的主张有道理,吴汉、耿弇、盖延的主张也不能说有错。
在双方都有各自道理的情况下,刘秀经过取舍,最终选择了不对隗嚣用兵。
就像伏湛说的那样,只要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还有那么一线希望可不动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己方都应该去尽力争取。
刘秀会有这样的想法,不是刘秀软弱,而是仗确实打得太多了。
自从刘秀到了河北,就没有哪一年、哪一个月甚至哪一天是不打仗的。
一直在打仗,一直在征战,一连持续数年,无论换成谁都会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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