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轻人的眼睛中总有一抹奇特的漫不经心。
这个年轻人的笑容永远令人难以捉摸。
神秘、贵重、悠然,似空谷之中的一袅流云,似冰崖上的一卷飞瀑,似清冷天际的一星明光。
但他的眼神从来不笑。无论是谁,只要被他犀利的眼风扫过,那彻骨的寒意就会一直透入心底。
无论是杀人、喝酒、或是寻欢作乐,他那修拔的身姿、俊逸的风骨、洒脱的举止,早使他成为无数佳丽倾心追逐的对象。
只是他自己的一句话:“百花丛里过,片香不沾衣。”因此江湖上人人都尊他、慕他、惧他、噱他做“百花郎君”。
此刻的他正在喝酒。
浅碧的、流动着琥珀光芒的醇液,滴滴倾入镶着金边的白玉盏,这本身便像一首精致的小曲。
不过他的心情全不在此;他正时时远眺,暮秋的水面。碧波千顷,芦花似雪,水浪翻滚,宛如银镜上的浮花,分外好看。望着望着,忽然高声吟哦起来:“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诗句,怕应是颇为萧索的吧,可是由他念出来,不但没有一丝凄凉,反倒很添了些戏谑之味。
“真是迎风十里香啊!”突如其来的一记亮嗓,突如其来的一条大汉,“噔噔噔”的脚步声几乎震塌了这座小小的凉亭。
他没有回头,自石几上拈过另一只玉杯斟满,反手平平地送了出去。大汉敏捷地接过,一饮而尽,大声赞道:“好酒,好酒!”一面双手将空杯捧回原处,一面恭敬地问:“郎君唤小人前来,不知有何差遣?”
他仍目视窗外,半晌,“山西史家的一十七口命案,是不是你做下的?”声调平淡之至。
大汉的眼中忽然流露出死一般的恐惧,眼珠子也渐渐变绿,比酒还绿。
“你可以走了。”出乎意料地,郎君竟然吐出这样一句话。
大汉疑惑不已地转过身,难道百里迢迢地命他前来,只是为了这一杯酒、一句话?
尚未跨出三步,大汉突然单膝跪倒当地,挣扎着回过头来,“你、你竟然在酒里……下毒?!”
郎君此际方缓缓回眸,声音里带一丝近乎冷酷的嘲弄:“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
大汉惊惧地张大了口,蓦地记起了有关此人的种种传闻:据说他能将那诡异奇绝的内力内力随时随意地运发,难道竟是注入了酒中,待自己饮入腹内,方才剧烈发作?
一念未已,突觉全身骨骼“噼叭”爆裂,四肢百骸如被烈火焚烧,热痛难熬。大汉绝望地嘶叫道:“可是……当年你还救过我——”
“不错。”郎君不动声色地瞧着他,又替自己满上一杯美酒;蓦地袍袖一翻,登将数尺之外的大汉拂得越墙而出,重重落入河中。
过了五分钟。
门口出现了两人,一个老太婆携着个小男孩。老太婆满头的白发在秋风中瑟瑟着,干瘪的核桃脸上刻尽风霜。
郎君目视他俩,微微颔首,“这孩子的双亲是被湖州‘连江三霸’之葛一同害死的,十四天前我已将他杀了。”
老太婆默默地点了点头,推着小男孩趴在地下磕头三下,祖孙俩踽踽行远。
她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关于诛凶复仇的点滴,也用不着问。
因为郎君行事历来如此。
接踵而至的是一对夫妻,佯装平静的神色下掩盖不住焦灼的心情。那美妇终于忍不住颤声问:“我、我那孩儿?怎样——怎样啦?”
郎君嘴角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随即轻轻击了两下掌。像变戏法似的,屏风后忽然跑出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蹦蹦跳跳地朝着夫妻俩奔过来,“爹爹,娘——”
一家三口千恩万谢地辞出去,郎君瞧着他们团圆的背影,不觉又饮了一杯。
一长溜乌衣人鱼贯而入,登时将窄小的空间塞得拥挤不堪。
“‘牯牛岭’一十二家寨主都来了,很好。”郎君满意地点着头,猛然间单刀直入:“兖州雄武镖局那票十万白货的买卖,是你们坏的事吧?”
乌衣人皆沉默。稍久,其中一人挺身上步,“我们——”
“我已经答应了万老镖头,你们尽快原璧归还罢。”郎君轻描淡写地说完这句,脸孔复又眺向窗外。
乌衣人面面相觑。蓦地,不约而同地嘶吼一声,十二般兵刃齐齐飞起。
郎君安坐不动,只伸手在桌上一拍,一道酒汁自壶嘴中珠玑四溅,幻出晶莹绚目的光彩——
惨叫声中,郎君漫自说道:“每人给你们留一只招子,以后可得擦亮些?”
……
残阳如血。
郎君雪白的衣襟之上却没有一滴血。
原来他的衣上不仅不沾香,更不沾血的。
五分钟,又是五分钟。
他等候的最后一批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人,一个女人,竟还未出现。
他是从不愿浪费时间的,因此喝干最后一滴美酒,起身预备离开。
忽然他又坐下了。
河面上,一艘锦舫迤逦而来,船头上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
可惜却不是他所约的女人。于是乎他又站了起来。
那女人却已像朵彩云般飘落在他面前,满面笑意如沐三月春风,“参见郎君。郎君,我家主人想邀您一会,请尊驾移步上船。”话说得极为客气,语气却是命令式的。
郎君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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