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油,将山林中人润湿。泪水从向无忧黑白相间的脸上流下,行了整天整夜,他手脚酸麻,一个趔趄,坐在仅剩二根枯枝的泥泞地上,这里曾是屋中竹床的位置。
纳兰师父的淳淳教诲还在向无忧耳边回荡:“我门中修道之人,却有五戒,你不可不知。你是为师这么多年来,收的第二个弟子。以后你道号就叫无忧,赐你此名,是想你远离忧愁,放下俗念,修那无忧无念之金丹大道。”
“因爱故生忧,因欲故生怖,若远离爱欲,无忧亦无怖。”向无忧喃喃自语,几滴浊泪滑落胸前。纳兰师父慈爱安详的神态,仿佛还在眼前。谷中十数根千年柏木枝叶不存,仅留半根树干,树身上片片刻痕,石屋夷为平地,像被洪荒巨兽彻底翻滚了一遍,已经没有完整的地方。
向无忧泪流满面,胸中剧痛,跪下身来,双手拄地,磕头下拜,祈求上天,保佑师父无恙。
心中明白,师父,纳兰师父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他依然是那无亲无故的小混混,因为救他生命,教他做人的慈详师父,已经不在了。
而他,还是要站起来,依然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苦难酸甜,难堪白眼。这些是否,也是人生大道。修道人苦的是身体,凡人的心,却更容易苦得千疮百孔。
向无忧紧紧咬住手臂,臂上鲜血缓缓渗出黑色肌肤,他看着手上深深齿痕,任细密雨水滴下,洗净创口。暗暗发誓:“一定要如纳兰师父所期许的一样,无忧无怖,修道练形。有了法力,就能找出师父是谁人所害,才有能力为师父报仇。”
只是,明天的路该往何处走,向无忧也不知道。这世上的人,本来就是茫然的多吧。生命从何而来?又要回到哪去?他微微一笑,一把拭干面上雨泪,走到谷口,回头再看了一眼,向谷外行去了。
春雨,给失意人,带来的却是点滴秋意。
天色将晚,残阳落落,杨家村远看灯火通明,火焰高达百米,莫非黎县令这么快就来接亲了?向无忧为黑牛担忧,加急脚步,沿河小跑起来。
平日安静详和的杨家村,已成人间炼狱。像蝗虫一样的饥饿匪众,正在哄抢村民食物,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息,残忍笑声夹杂凄厉哭声,和合村中土狗慌乱的狂吠,震动原野。
一处处新的火头,陆续燃起,点缀新年的夜空。
向无忧浑身泥泞,衣衫褴褛,汇入数百饥民大军,奋力挤进杨夫子家中。
院中早已火起,腊猪烤羊烤鸡,杨家的年货都堆放在院中,瘦弱灾民不敢上前哄抢,因为院中站有十数名衣衫同样褴褛的壮年汉子,不同寻常流民的,是一把把闪着寒光的短刀,也有几人持棍,眼神冷漠警惕,正在放哨。
女人与小孩的哭声从杨家正屋中传来,及数声残忍的大笑声,向无忧举步往内。“砰,砰”被壮汉一阵乱棍打得退回饥民群中,也不对他喝骂,壮汉们想是看向无忧穿着狼狈,把他当成随行的灾民了。
听得那些流民口音殊异,有南有北,显都来自蜀郡之外。向无忧心中忧急,也无瑕理会其他村民家中传来的惨叫,急速在心里盘算如何冲入房去。杨夫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同处许久,好吃好喝相待,就算是泥人,也处出感情了。更何况还有一个朝夕相处,相见恨晚,肝胆相照的黑牛兄弟。
正屋中,杨夫子面带不屑,昂首训道:“你等可知天网恢恢,国法无情,若放下屠刀,退出村去,本夫子可不告官,举报你等抢夺财物之罪,你等聚乱民为匪之事,也绝不告官追究。”
黑胖匪首不怒反笑,拄刀起立,一脚踢开适才所坐木椅,喝采道:“读书人看见俺们这把刀还不跪的,你算是第一个了,俺张忠佩服你的胆量,如你能入伙做俺的随军师爷,俺们便不杀你家中老小。只充你家中财物为军饷,如何?”为增其话中威慑,匪首吐气开声,举刀硬劈,把杨夫子屋中厚实枣木桌,不偏不倚,一刀劈成二半,劈柴功夫甚是了得。
匪首边站有两名高大汉子,拍手为首领嘻笑喝采,眼珠子却一直紧紧盯着在屋侧抱着三岁孩童的杨星儿。
杨星儿头扎相思帕,身着浅绿小棉袄,束腰纤纤,绿袄上绣有几条细细鱼儿,越发显得青春美丽,活泼俏皮。只是粉面上挂有几滴玉珠,显然是给吓得不轻。她本是小家碧玉,常处家中。哪见过这种恶混场面,只知道紧紧捂住小弟的嘴巴,不让他再哭出声来,怕惹起土匪凶性。
杨夫子默然不语,他是个面子大过天的人,要他杨夫子自甘下流,与土匪为伍,是断断做不出来。虽然现在一家性命要紧,可要他服软求饶,就算他心里肯,他的嘴也不肯说出有辱圣人教诲的话来。
那两名汉子紧盯杨星儿白嫩的脖颈,只差没留出口水来,正嫌杨夫子碍事,一名矮汉撺掇道:“张大哥,还是赶紧捡拾财物食物离开此处,下边村子去晚就没汤喝了,这老头不听大哥的话,做兄弟的帮你杀了。”
那稍高一些的汉子,见首领默然,忙举起大刀,往杨夫子急急劈去,生怕首领反悔。
杨夫子却是吓得木呆了,他这一辈子之乎者也,圣人言语不离口,圣人书卷不离手。自是圣人附体,万邪理当回避。从来没想到有刀斧加身的这一刻。
杨星儿捂眼恐惧大哭,三岁的杨宝儿得姐姐放开嘴来,哭嚎更是洪亮,声震屋宇,闻者感伤。
那高个土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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