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让自己生下来,却不能养的孩子,不用看见这个世界许多的丑陋,更不用看到至亲的遗弃,平静地走,其实也是种慈悲。”凌远哑声重复方才苏纯说过的话,嘴角有个奇怪的微笑,“说得对。”
苏纯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你是妇产科吕教授亲自拍板要下来的。据说成绩很好,操作不错。”凌远这时掐灭了手里的烟,声调已经平静,在黑暗中,望着苏纯说道。
苏纯在心里条件反射地便又想到今天一天的手忙脚乱,立时想起了早些时候廖主任说的,‘老主任已经很久没有亲口夸赞过一个年轻人。她赞了你,大家对你的期望值必然就会高一点’,这时听见连院长竟然也都提起,看来的确声名远播,以后真的得要越发努力,加倍谨慎----她想,她这时至少应诚惶诚恐地谦逊几句,再或者,怎么也得表个决心,偏偏脑子里却没有任何应景儿的话----只是反复在琢磨个非常无关紧要的问题----凌远,是只知道她是新住院医生,还是……也想起来了她是凌欢的同学,多年之前,就曾经见过她呢?
“第一天,压力很大?”凌远略微玩味地打量低头看着地面的苏纯,完全可以想像,在向来被认为工作压力最大,上级最严苛的妇产科,她的第一天并不可能太平顺欢乐;至于想到她便是妇产科老泰斗吕教授用来光明正大地踢走郁宁馨,给他找了一堆麻烦的‘人才’,凌远不自觉地微微笑了笑,“怎么样,书上学的,见习见的,实习练的,那些你能考满分的东西,用得上吗?”
苏纯才要回答,一抬头,看见凌远脸上那一分琢磨不透的,带了点轻慢的微笑,让她心里突然难过----她本来从不太在乎别人的仰慕或者轻慢,然而,此时,却是难以克制地难过,失望,她停了停,安静平缓地回答,“用的上。只是还不够。理论跟实践有差距,大约是个百分比。”
凌远的目光凌厉地扫在她的脸上,再又点了根烟。半晌微微笑道,“有点意思。”
苏纯并不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甚至不清楚他是否在对自己说话,却完全没有想要知道的好奇,她正在想着如何离开,便见他手臂轻轻地划了个圈,对她说道,“这里曾经是旧院址,现在又在谈,把它买回来。盖一个新楼。一个特殊的服务部门。可以说是一个俱乐部。它只针对特定的人群----可以接受得了它的价位的人群。”
苏纯怔了怔,脑子里反应出来的是私立医院,却听见凌远继续说道,“它的定价会是在会员年费10万上下,单次门诊800-1000。”
凌远停下来,却没有看到苏纯惊讶的神情。
“听说过天价门诊这回事么?”凌远看着她继续说道。
“没有。”苏纯摇头。
“现在你听见了,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苏纯再度摇头,认真说道,我三年级修过些卫生经济学的能课,后来没有继续上了。卫生医疗成本核算的部分,都没有全学完。这时一下子也没有清晰概念,如果刨除国家补贴部分,完全根据市场经济法则,对于普通门诊或者专家门诊,怎样的价位是合理的,怎样的价位是在销售品牌服务。我们学校,”苏纯看了凌远一眼,“卫生经济学对临床系学生,不是必须课。不过,我数学还不错,如果需要,应该可以捡起来。”
听着苏纯的说话,看着她脸上带着极自然的学究气的认真神色,凌远先是发愣,随后失笑,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种种情绪,被这个新上班第一天,就12点跑来花圃散步的女孩子扰得略微偏离了方向。
原本,他从父母家里出来,在环路上转,音乐开到震耳,却还是驱不走父亲的那一句无可奈何的,不满的,失望的,跟他撇清了关系的‘你毕竟还是太象你父亲。’
他父亲。
谁是他父亲呢?
说这话的人,是他叫了34年爸爸的父亲。也是他在心里承认的唯一的父亲。是他最信赖,最亲近……最重要的人。而如今,这句话出口,哪怕,他没有用‘父亲’两个字,用的是那个名字,凌远都不会如此地痛楚。
真的连父亲,都并不把自己当作与小妹和哥哥一样的孩子吗?
这个世上,究竟还有什么该在乎可在乎的人?
外科主任,院长助理,院长。
这一路走过来,他做他想做的,他认为该做的,乃至事以至此,不得不做的。一点点偏离父亲认同的理念,甚至偏离他所能接受的轨道。
但是,最初的本源,他究竟又是为什么走上了这条路?
那些个得了奖,被赞叹,被师长说青出于蓝的日子。那些在家里,晚饭桌上,可以和父亲母亲讨论大哥小妹插不上话的话题,又或者是在电视里听见什么业内新闻,跟父亲交换只言片语,一个眼神的日子。那些他真的觉得,他就该属于这个家,他的血管里流淌的,其实根他们是一样的血液的日子。。。
难道都那么脆弱?只因为,自己的血缘?
他在环路上转了3圈,第三次经过医院时候,转了回去。
看时间,自己走的时候正在进行的那台极其麻烦的胃癌手术应该差不多了。这是个背景很敏感的病人。
走进医院,一路走到手术室门口,正见主刀这台手术的外科主任医师周明走出来。
周明大他两岁却低他一级,师从同一导师,先后被破格提拔,先后拿杰出青年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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