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不作声。毛延寿为我讲述了我不知道的那四个月。
他说：“昭君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先帝送走你之后，日日都会凝视你的画像，怪我这丹青手毁了你的一生。他也去掖庭，得知你与我关系密切，便召我去回话，我告知先帝，你最常饮酒，最爱抚琴，他也时不时的喝上几盅，我说这样伤身，先帝说心都伤了，身躯何用。先帝的遗物中有着一个锦囊，绣着不知名的图样，若是我没有记错，该是你绣的忘忧花。昭君先帝最后记挂的只有你。”
我当真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啊。
我不悲不喜：“告诉我这些有何用，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昭君，你太孤独了，可这天下不止你一人孤独。先帝为你做过许多，如今，护他所护的国，这不应该吗？”
“应该吗？”我反问。
“昭君，就当是还债，你也已经习惯这里了不是？”
“我不习惯这里，我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睡不惯这里蒙古包，我看不惯这里的风俗，我不习惯不习惯不习惯！我什么都不习惯！！！！”
毛延寿抱住再次爆发的我，尽力安抚，道：“昭君，你听我说，听我说，”他强迫我看着他，“先帝已经去了，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回去有什么用？！”
我挣开他，哭道：“我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一个女子，一嫁再嫁，我成了什么？我恨你们！恨透了你们！”
“昭君，女子本就是太平盛世的牺牲品，你还不能看透吗？”
是啊，我只是一介女流，除了身子，我一无是处，我怎么能不看透！倒抽了一口凉气，我道：“我嫁，反正复株累也不错。”
“你想通了？”
“这重要吗？反正，有那么多无可奈何。”
毛延寿无奈的摇了摇头，出去了。又是一夜枯坐，这情形像极了当初我要嫁给韩邪的样子。细细想来，发觉自己是幸运的，至少先帝是记着我的，韩邪也一直护我如宝。我确确实实被呵护着，如此幸运，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我在努力的说服自己。
我拿出韩邪给我的信，一字一句的又看了一遍，韩邪若是你没有去的那么突然，那我应当是在天涯海角了。再没有谁能这样爱我了。
天渐渐清明，我支撑不住，沉沉的合上眼睛。复株累来的时候我并不知晓，他搭上我的脉搏，见我还有脉象，他稍稍放心。
复株累轻轻抚过我的眉眼，眼里盛满了情深意重，若是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那也只对了昭君。他看了呼韩邪留下的信后，不解爱一个人为什么会想放她走，爱一个人该是最不希望她走才是！复株累自语：“昭君，父亲对你用情至此，你被感动是自然的。至于你的先帝，牵挂了又如何，他终是没有留住你，无非是年少不懂事的相思，这算不得爱。”像是要让我听见一般，复株累贴在我耳边道：“昭君，我会让你知晓什么是爱！”他亲吻我的唇瓣，与韩邪的不同，这是冰冷的触碰。我确实醒了，在他贴近的时候，在他亲吻我的瞬间，我猛然惊醒，原来不是梦！
我一把推开他，质问：“你干什么？！”
复株累弯起嘴角，道：“来叫醒你，他们要走了，不去送送？”他的眼里是戏谑的笑意。
原来天已经大亮了，我警告道：“以后不准对我无理！”
“你总是要嫁给我的，不是吗？”
“那也是以后，不是现在。”
“你这就妥协了？我还以为你会闹一闹，你们中原女子不都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你激我做什么，闹与不闹都是这个结果，我又何必白费力气？”我避开他的目光，偏过头去。复株累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回过头来，我怒目圆睁，只听他道：“昨日闹得那样凶，还当你是个烈性子，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拍开他的手，道：“别碰我，按理你该叫我一声母亲！”
复株累朗声笑道：“昭君，从第一面起我就从未称过你母亲，现在，更是不会这样叫。”
我对他无话可说。复株累命人进来给我梳洗，对我说：“该告别的还是要去告别的，免得日后后悔。”
我收拾妥当，去送毛延寿一行人走。
我说一路小心，这里回长安，山高水远的。
我说照顾好我的家人，告诉他们我过的很好。
我说替我给先帝上柱香。
他只说，人生苦短，走完也就解脱了。
是啊，毛延寿这话说的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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