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黄昏时,太医院来人,给皇上仔细检查过脉象以后,禀报给太后知道,太后就遣了灵贵妃和几个宫人过来伺候,给他服下第三道汤药,让我暂且回未央宫歇息。未央宫门口设了侍卫把守,将我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我计算着,皇上服下第三道汤药,应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最迟晚饭时分便可以完全清醒过来。可是直到夜色黑沉,星斗满天,养心殿方向都毫无动静。
我便有了不祥的预感,怕是直到明日天亮,我被正法以前,太后也不让皇上醒过来了。
夜里辗转反侧,一夜不能安睡,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贪生怕死之人。当大难临头时,我也会畏惧,忧心,惊骇,留恋,不舍。我将自己与凉辞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一遍遍过滤。我还思念师傅,想念在云雾山上的无忧无虑,感到身心俱疲。
直到金鸡啼晓,早朝的第一遍钟鼓声响起,未央宫外终于有了动静。一队士兵自外面涌进来,领头之人对着我凶狠道:“德艺县主,跟着我们走吧。”
我早已梳洗停当,从容地站起身来,一脸平静地问:“去哪里?”
那人嘲讽一笑:“我们来接你,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去午门。今日狂石世子许是怕了,就压根没有进宫。太后下令,早朝结束之前,若是他还没有现身的话,你也不用再交由大理寺审讯了,直接就地正法。”
我不禁大吃一惊,狂石怎么会没有来?这根本就不是他的脾性。纵然他没有找到杀害严三的凶手,他也绝对不会这样畏首畏尾,避而不见的。他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者遇到什么变故!
我的心砰砰直跳,刚刚努力稳下来的心思,又忍不住汹涌澎湃,如同掀起惊涛骇浪。
士兵上前将我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我木然地不言不语,在士兵的一路推搡下,出了未央宫,直奔午门。
士兵罗列,戒备森严。我被捆在午门正中的旗杆上,刽子手赤着精壮的上身,怀抱鬼头刀,候在一旁,满身横肉,一脸淡漠,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就自顾低头擦拭着怀里的刀片,锋利得触目惊心。
东方,朝阳终于腾空而出,冲破层层雾霭,一扫连日来的阴郁,给整个皇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议事殿里散朝的钟声响起,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鱼贯衔尾而出,路过午门,驻足旁观,指点着我悄声议论。
我没有见到义父的身影,心里更是忐忑不安,难道狂石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要紧?
兰颖儿的父亲众星捧月一般,踱着四方步,手里捧着一卷祥云瑞鹤绫锦旨意,径直走到我的近前,缓缓展开,得意地向着我一笑,清清喉咙:“传太后懿旨:查德艺县主苏青婳行凶杀人一案罪证确凿,立斩无赦,以儆效尤。”
我平静地望着兰丞相,良久方才勾唇一笑:“贵千金深谋远虑,好精妙的算计,好大胆的计谋,青婳自愧弗如。不过你不用得意,我的今天就是兰颖儿的明日。”
兰丞相一愣,继而恼羞成怒:“不知所云!死到临头不知悔改,还在嘴硬诋毁我儿,你能活到现在委实幸运。”
“哈哈!兰丞相,此事我相信你心知肚明,少不得贵千金的参与。我也送你一个词—‘捧杀’,你纵容兰颖儿胡作非为,总有一日,自食其果。”
“闭嘴!一派胡言乱语!”兰丞相面露慌乱之色,冲着刽子手近乎咆哮,失了仪态:“来人,行刑!”
我讽刺地盯着兰丞相,左右性命也不保,不吐不快:“兰颖儿自认手脚做得天衣无缝,但是天理昭彰,疏而不漏,你兰家灭门之灾已经头顶高悬!”
有士兵两步跨上前来,用布巾塞进我的嘴里,堵住我后面的话。然后解开我捆在柱子上的绳索,冲着我膝弯处狠劲一脚,我向前踉跄两步,险些扑倒在地上。
刽子手向着我一步一步沉稳地走过来,雪亮的刀片折射出冷寒阴森的光。
命悬一线,我惊恐万状,双膝也忍不住没出息地打颤。
有侍卫自宫门外飞奔而入,一路急报。
兰丞相拦住侍卫:“今日皇上身体不适,未曾早朝。太后也已经回了普宁宫歇息。有何要事?”
侍卫躬身下跪:“报丞相大人,墨罕国太子觐见!”
“太子?墨罕国两位皇子刚刚回国,并未听闻册立太子,来者何人?”
“小人不知,但来者手持墨罕国帝皇亲笔手信,有墨罕国使馆的使者陪同。”
兰丞相低头沉吟片刻:“礼不可失,你速去普宁宫禀报太后,我前去迎接墨罕国太子。”
身后有官员低声问道:“那这行刑一事……”
丞相望了我一眼,目露阴狠杀机,一咬牙道:“斩杀要犯乃是太后懿旨,耽误不得,就地行刑!”
刽子手听令,上前将我推搡至午门空旷处,顾不得酒祭,兰丞相便连连催促。
我双手被缚,嘴里仍旧塞满了布巾,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刽子手凶狠地在我膝弯处一脚,我支撑不住,狼狈地跪倒在地。
在我惊恐的眼睛里,刽子手将手里的鬼头刀高高扬起,折射出耀目的太阳光,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耳旁听到“仓哴”一声脆响,预料之中的刀片却并未落下。我惊讶地睁开眼。一团白光旋转着自我头顶上方越过,向着宫门处飞过去。刽子手的刀片竟然一分为二,一半刀柄留在他的手里,刀片竟然齐齐拦腰断开,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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