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做不到,阿凝也知道。
“你以为阿凝自当白衣风雅,可眼前并非山间飞鸟落花,却是欲害你性命的豺狼虎豹。”她笑,眼底一片澄明,心思坦荡无遗,“即是相依相伴,自当君如何,阿凝便如何。”
何况阿凝来到此地,走到今日,心中装了沉沉的千百年,真能一尘不染么?
她垂下眸子,笑得温柔无奈:“只希望你,好好保重自己。”
她看得分明,他虽苦苦挣扎,孤寂凉薄入了骨,却无法对他人狠绝。他待这世间皆是冷漠疏离,每日活在算计之中,却总以为算计只是一种本能,人心不至如此恶毒,非要置他于死地。
弗陵啊,我只盼你好好保重自己,凡事总有退路不至让自己陷入死地,哪怕做个无情帝王。
周阳宁被关在合欢殿里,身边只有蒙月。合欢殿与往日并无不同,可她知道,她是出不去的。
“你是陛下的人?”她拨弄着窗前初开的一朵白花,似是不经意地问。
“是。”蒙月对她依然恭敬。
“倒是小看了你。”周阳宁语含嘲讽,“我曾以为你是盖长公主的人,或是霍家甚至上官家的人,后来发现你只是一心一意伺候从无异动,却没想到你竟是陛下的人——我入宫那年陛下不过十二岁,竟还有心思注意到我这个小小的少使,而你小小年纪如此沉稳不露声色,竟瞒了我这么多年。”
“没有什么瞒不瞒的。”蒙月不卑不亢,“我是冯姐姐派到夫人殿中侍奉的,本就是个普通的婢子,冯姐姐只是担心陛下安危,夫人若不做不该做的事,婢子自然还是好好侍奉夫人,可您既然做了,婢子又如何能看着您谋害陛下。”
“冯顾儿?”周阳宁折下了那朵花,捏在手里,笑了笑,“我行此事多年,自然会有露了行迹被你发现的一天,我也认了,如今只等一死,陛下又为何要将我关在合欢殿?”
“不该婢子知道的事,婢子不会知道。”
周阳宁盯着她,她却依然拢手垂目。
“你去告诉冯顾儿,我的罪我都认,陛下想知道的我也会说,但我亲口告诉陛下。”
蒙月终于抬起了头:“亲口告诉陛下?”
“是。我要见陛下。”
斜阳染红了半边天,待这残红褪尽时,又将是漫漫长夜。日复一日。
刘弗陵手中的笔顿住,他抬了头,微笑道:“正好,朕也确实有些事要问一问她。”
“可是陛下您的身子,实在不宜多走动啊。”
“朕也多日未出去走走了,不要紧的。”他重又提笔在书简上做着也许没有什么意义的批注。
写完了正写的这几笔,张季扶着他起身,他却是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朕的身子朕自己知道,这不是好好的。”
他仍有些眩晕之状,但比之发病那几日,确实好了很多。
知道拦不住他,张季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看护着这少年。
到合欢殿时,最后一抹红正落下檐角。刘弗陵向西边远远望了,眸色清寒。转身,跨入了殿门。
“听说你要见朕。”刘弗陵没有让行完礼的周阳宁起身,瞥了她一眼,略过她径直走到殿中坐下,才开口说道,“时至今日,你还有何话要对朕说?”
周阳宁转了个方向,面朝他跪着,低低说道:“妾自知有罪,难逃一死,可好歹曾有两年时光与陛下日日相对,妾若不提,陛下便当真不念往日情分,来看我一看么?”
刘弗陵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他困扰不解的事,蹙了蹙眉:“若非说朕与你真有几分情分,也不是虚言,可那情分最浓时,也不过是每日看着你,连合欢殿朕都未曾留宿一夜。朕以为,你应当明白。”
他以为她应当明白,至少在看见了陆凝的脸之后就应当明白,不须他说破。
可怜她作为一颗棋子,却将一片真心付与了这无情少年,连得到的那一点点情意,也全因一张与他心爱女子相似的脸。她早就知道,却还是在临死之前,想听他亲口说一说,听他亲口,绝了她的念想与愧疚。
她笑,却比哭还要悲伤:“世人所说不错,陛下果然无情,是妾痴心妄想了。”
“朕若对人人都有情,如何走到今日?”刘弗陵也笑,“你说你对朕有情?”
他低声呵呵地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笑得唇畔生花,明艳了昏暗的大殿,眼底却是冰冷一片。
“朕若真死在你手中,你是预备着要在朕的灵前诉说你的一片真情么?”他嘲讽她,连弯起的唇角都带着讥笑,“周阳氏,朕本因着阿凝的事,对你有些许愧疚,可你向朕下毒,藏了五年朕都没有发现,如今又拿这样的话来诓朕——朕自幼时起,骗朕的人多了,你们个个欺朕年幼,便以为朕无知!”
刘弗陵的话一字一字砸在周阳宁心上,她跪着,想哭,抬起头时,脸上却是干涸。他那样嘲讽着她,嘲笑着她这个人,她的情意,并不在乎,也不会去想,她究竟作何感想。
他本不用去想,她与他没有干系。何况,走到今日这一步,本就是她咎由自取。
“说罢,何人指使你?”刘弗陵面色淡然,他毕竟不是白来看她的。
“陛下将妾禁足后,并未急着审问,想是已经查到了。”周阳宁深吸一口气,似方才一片深情只是错觉,她仍有她的事要做。
“不错。”刘弗陵冷冷说道,“朕只不过是来确认
喜欢一梦长安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