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是十六,阿凝起了个大早,往少府官署去了。她还记得昨日周阳宁拜托自己帮她拿治扭伤的药,虽然觉得去合欢殿不太合适,但孩子老实,答应了别人总是要做到的。
医官们不识得阿凝,好在太医令程玉也在,为她取了药,叮嘱了些扭伤要注意的事,便送她出门。
“太医令,陛下的病······”
程玉就知道她一定会开口问这个,这些时日被她问得都怕了,趁她说完之前便开口道:“姑娘放心,老夫做这太医令侍奉的便是陛下,岂能容自己主上有失?现下陛下的身体渐渐恢复,无有大碍。”
老人家纳闷了,陛下这是从哪里捡来的姑娘,如此死心眼,同样的话一月来问了千百遍。她又不懂医理,说来说去她也听不懂,这样一日三遍地催着他,倒像是他不好好为陛下尽心一样。
“太医令莫怪,我知道您为陛下尽心尽力,只是,终归是忍不住问一问的。”阿凝脸红。
整个宫里霍家的眼线几乎无处不在,这太医令能保守刘弗陵的病情,一丝一毫也不外传,坚守着忠君之意,不随大流攀附霍家,实为难得。
“得了,回去罢回去罢,老夫不会负了陛下的信任的。”程玉没忍心责怪这小姑娘,人虽老朽,也看得出少年情意。
阿凝行礼,转身,心里想着,这老头似乎比师父有人气儿。自家那个,眼瞅着就要成仙儿了。
见了周阳宁,阿凝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可是看那女子,倒真是个毫无芥蒂欢欢喜喜的模样,反倒让阿凝觉得自己有些小气了。
周阳宁似乎对阿凝十分亲切,拉着她说了许多闲话,阿凝几番想要告辞,又拉不下脸面,只好温和地笑着,笑得自己嘴角都快僵了。
“这合欢殿只住我一个,宫中人少,我又没有亲眷,自盖长公主的事以后,除了陛下,人人更是避我,我看着陆姑娘便觉亲切,又占了你这半日的时辰。”周阳宁看着这姑娘别扭又不得不听着她说话的样子,忍了笑,终于开口略表歉疚。
阿凝松了口气——看着周阳宁,如同照镜子,照见自己的模样,却又与自己千差万别。当真别扭。
“婢子嘴笨,一向少与人言。”
周阳宁掩嘴轻笑,眸色隐翠:“是我难为姑娘了,想来姑娘也急着回去,我便不留姑娘了。”
阿凝告辞,周阳宁这回却一直送她到殿门外,待终于不能再送时,说了句:“陆姑娘与陛下因何结缘我不知晓,可这宫中远不如宫外自在,姑娘若想与陛下得个长长久久,莫再如今日这般全无心思。”
阿凝疑惑,周阳宁却已转身行过白石阶,留得她思索,头也不回。
一路往回走,心中疑惑更深,却毫无头绪。这一大早,从宣室殿到少府,再从少府到合欢殿,如今再回去,全靠一双脚一步一步量过去,阿凝哼,建这未央宫时彰显汉家仪度,可住在这里面的人真是苦,白白撑着天威!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脚,进了宣室殿。内殿里淡淡清香,隐约渗入鼻尖,阿凝吸了吸鼻子,使劲嗅了嗅,仍是那样的清香,让人觉得心神舒爽,这深深的大殿中都像通透了起来。
刘弗陵看着她的模样笑,阿凝方才收回那副模样,才要行礼就被他拽了起来:“左右也没旁人,别这么多礼啦。”
阿凝坐下,继续揉揉自己的脚,问道:“殿中的香换了?”
“嗯,是昨日淳于先生给的那个‘怀梦香’。”刘弗陵指了指手边的香炉,笑道,“早起我让顾儿换上,果然闻起来舒爽多了,可惜只有这么一小匣,只能在这里用用。”
“那我以后再去向师父讨些来。”阿凝取下香炉盖子,轻轻扇了扇,闻着还是那样淡淡的味道。
“可有让太医看过这香?”
宫中所用之物,均有少府各令依其所司贡上,若有各国各郡进贡之物,亦由少府查验之后才能送到御前。何况阿凝如今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注意着刘弗陵的饮食衣物。
刘弗陵失笑:“阿凝,不必如此认真,这是你师父送的,他与我没有冤仇,再说,他总不能害你吧······”
“看一看总是好的。”阿凝想起了什么,低语,但愿是我多虑。
“好,程玉今日在罢?就叫他来看看。”他含了笑,依着她。
卫太子已经死了。
可是病已还活着!
淳于非那一日少有的狂躁浮现在阿凝眼前,或许从那一日开始,就已经在阿凝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如此,下意识地便存了分不信任。想到这里,阿凝痛恨自己如此不孝,竟会对师父有这样恶毒的揣测。
可是病已还活着。在他眼里,病已便是所有的希望吗?
“阿凝?”
她回过神,看见眼前的少年眉眼温柔,仿佛容忍了世间一切的丑恶,隐藏了自己深深的孤独,将所有的温暖平和都给了她,不复冷漠,因她而重新爱这世间。
她忽然回身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弗陵······”
“嗯······嗯?”
少年微愣。待反应过来她唤的是自己的名字,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垂落耳边的发丝挠得他脸颊有些痒,心里却是填满了欢喜。
“这名字真是好听。”阿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像个撒娇的孩童。
弗陵,莫受欺凌。我将护你不受欺凌,如此,可否抵消你曾受的苦楚?稍微圆全了我曾不在你身边那些年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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