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较聪明。”阿凝还是比较蠢笨的,想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刘弗陵转头看她,仍是面目表情,阿凝被他看得往后挪了挪,刚要开口,刘弗陵“噗嗤”一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他身后是碧云天,草原广阔,阳光万丈。她眼前是背对朝阳的白衣少年,黑发明眸,似有淡淡光芒在他身边流转。
阿凝搭上他的手,袖口朱红如火焰跳动。
刘弗陵一使力,把她拉起来,脸上是只给她一人看过的笑容:“要等中郎将回来我们才能走,怕是要劳烦陆姑娘在此与在下游玩几日了。”
“感君之请,诚君所愿。”阿凝也笑,装模作样略施一礼。
“小姐姐,你能再唱一遍方才你唱的歌吗?”一个小孩子过来扯着阿凝的衣袖。
“呃······”刚才她随口一唱,教给这几个孩子,本来是曾经就很喜欢读的几句,可是眼下刘弗陵在跟前,她终究有些尴尬。
“姐姐姐姐······”孩子依然笑嘻嘻地眨着眼睛抬头看她,晃动着她衣袖。
阿凝心一横,反正她也打算装着不知道赵陵是谁,便开口唱道:“黄鹄飞兮下建章,羽肃肃兮行跄跄,金为衣兮菊为裳。唼喋荷荇,出入蒹葭,自顾菲薄,愧尔嘉祥。”
前三句唱黄鹄飞于天神鸟降于世之荣光,音调清亮,到第四句,渐转低沉,一声苍凉,一声艳羡,徒慕它来去自如,哀叹此身常锁未央。
她竟能懂。刘弗陵呆呆地听着,她竟能懂。其实世人不是读不懂,而是不会在意一个小儿皇帝竟有如此自伤之念。可是她竟然知道。
“你们汉人的歌真的跟我们的不一样啊······”小孩说道,“姐姐,建章是什么地方啊?”
“建章就是建章宫,是我们汉人的皇帝住的地方。”阿凝笑着回答。
“那一定很漂亮吧?我听我阿爹说,汉朝皇帝住的地方可大了,里面有金子铺的地,玉做的床!”这孩子应是匈奴王室子弟,知道的也不少,好奇地问。
阿凝咳,汉朝皇帝就在你旁边呢,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色······“姐姐没去过啊,也不知道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应该很漂亮吧······”她确实没去过,不过知道还是知道一点的,可她总不能想起以前学过的东西就背出来吧······
刘弗陵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忽然开口:“你喜欢这首黄鹄歌?”
阿凝跟小孩子说话微微弯着的腰一僵,心想还是来了······
直起身子,转过身,笑意温暖:“当今天子所作,咏黄鹄之歌,陛下其时虽年幼,但确是少年英才,当世难逢。”
这样的话,竟然能当面跟他说,虽然有拍马屁想把这词的深意抹过去之嫌,但也是发自真心,阿凝很开心。
尽管这样的话也没少听,但被阿凝这样一说,刘弗陵有些招架不住,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扯了扯嘴角,笑也笑不出来,不笑好像又不合适。
阿凝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刘弗陵瞪大了眼睛,还没有人敢这么笑他。
阿凝捂住嘴,瞪大眼睛看他,忍住了笑,才把手拿开:“没什么。”她想,按照以前看过的无聊的话本的套路,他一定在想“还没有人敢这么笑过朕”。
很久之后,刘弗陵再想起来时,才发现,若说甘泉山的相遇是他此生中第一道曙光,那在匈奴的日子便是他实现与阿凝的约定,最快乐最自由的日子。他愿倾尽所有用尽一生追寻这样的生活,陪伴着这样一个人。
可是万般皆有命。阿凝早知道,却不愿妥协。而刘弗陵不知道。
草原上人的日日打马而过,阿凝看得有些羡慕。那些匈奴的少年少女见来了几个汉家的少年少女,都有些好奇,总是骑着马在他们玩耍的地方晃悠。
“我要是会骑马就好了!”阿凝第不知道多少次地嘟囔着。
始终默默地坐在草地上看书的刘弗陵终于开了口:“我会。”
“你会?”阿凝正玩着手里野草编成的小马,听见这一声,惊喜地转头——应该是装作惊喜地转头,她都知道天子于上林射猎,怎么会不知道刘弗陵会骑马。不过——阿凝心里嘿嘿笑,我又不能说,这不是等着他自己开口嘛。
“会。”刘弗陵点头确认。
“嘿!汉家的少年,可别吹牛!谁有我们匈奴人骑术好!”旁边的匈奴少年吹着口哨,戏谑道。
见那少年粗野的样子,对着一身白衣出尘,安静温润的刘弗陵,阿凝有些生气,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甚少生气,当下气鼓鼓地道:“我问的是骑马,又没说骑术!你们有没有待客之道,这么没礼貌偷听我们说话!”
刘弗陵被她的样子逗笑,趁着她没发现,又藏起了笑容,站在她身后拽拽她衣袖,认真地说道:“阿凝,注意风度。”“风度”这个词还是他跟阿凝学的。
阿凝愣住,脸红,转过身,轻咳,“那你教我好不好。”
“好。”
刘弗陵换上顾儿准备的轻便的骑射服,吩咐张季牵来马匹,利落地翻身上马,不管骑术好不好,姿势是比那几个少年好看许多的——至少阿凝是这么看的。
阿凝仰着头盯着他的侧颜,一阵恍惚,这样美好的如同仙人的少年,为何深陷人世,为何那么早就离去······
刘弗陵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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