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质彬接手高二(1)班的语文课后,学生的反映很好。他早年在全县的语文界本来是有一定的声望的,不仅是知识根底扎实,而且他很注重课堂的教学艺术。尽管20年的炼狱般的生活,给予他严重的心理创伤,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他的心天天在流血”;而且他心里还记挂着上访和平反,但他那“师者传道授业解惑”的责任感却“本性难移”,只要他一拿起课本,走进教室,学生高喊“起立、敬礼”后,他能很快地找到那种“为人之师”的感觉,负责地承担起这教师的职责。有时他讲着讲着,完全进入了角色,心里的怨愤、不快,统统都忘记了,他便变得激情满怀,热烈奔放,特别在文言文和古典诗词的教学中,往往还因其丰富的生活体验,有其更深刻的理解,有一天教诗词,还博得满堂掌声。
有一天周塬问何经武,现在江老师教语文满意了吧,比唐老师怎样?他伸出食指指向天上,随即又弯向下面:“天壤之别”。“要努力学习呀!”“看成绩吧!”
然而也就是这个何经武,前一天竟然跟江质彬吵起来了。这是他们班主任罗老师告诉周塬的。说是何经武上课在看《三国演义》,被江质彬发现了,江去拿他的书,不小心把书撕烂了,于是何经武要江老师赔,还骂了他是“□□分子”,这个称呼尤其擢伤了他的痛觉神经,把江老师气得直哆嗦,这两天情绪很不好,与罗罗说他准备回去。
听说江老师要回去,周塬可急了,他忙要罗罗把何经武叫来。
当何经武耷拉着脑袋一走进门来,周塬就对他铺头盖脑一顿数落,一点也没有上次谈话那样的耐心:“何经武,你的本事大得很,真有长进了呀,逼走了一个唐老师,现在又要气走江老师!”
“其实我不是故意的。”
“狡辩!因为他撕烂了你的书,你特地骂他是‘□□分子’去报复他,怎么能说不是故意的?”
“……”
“前几天你还跟我说‘天壤之别’,才两天你就来气他走,你还说你‘也想成才’!江老师说他准备回去,你们两个班的语文课怎么办?我可没法去请这样好的老师来了,你去向同学们交待。”
“我去请他老人家留下……”
“你太伤人家的心了。”周塬看到了他的悔意,缓和了语气,“你揭了老人家最痛的伤疤啊。你知道为了这个‘帽子’他受了多少年苦,挨了多少年整?”
“21年了。”
“你怎么知道?”
“姜明辉告诉我的,说当年他是他爸爸监管的□□!”听了他这么说,周塬心里一顿,这个姜玖魁至今还在以当年充当打手为荣,还要拿到儿子面前炫耀,真是缺德。可恶!不过他没有在何经武面前显露出他内心的愤怒,而是继续他眼前的谈话。
“当然,你太小了,不懂得政治迫害的残酷。打个比方说吧,你父亲心中最愤怒的是件什么事,你知道吗?”
“知道,1975年割资本主义尾巴时,硬把他拉上台去□□……”
何经武的家在东风小学旁边,周塬与他父亲何九爹熟识。这个老农民脚有点瘸,不便下重力干重活,主要靠养猪为生,家里经常养了一头母猪,几头肉猪,有一本“养猪经”。靠着这个门道,虽然是个残疾,却把六口之家料理得红红火火,一女一男两个孩子都读到了中学。原来公社猪场曾想要他去那里养猪,但老人家拒绝了。1975年“□□”大割资本主义尾巴时,便把他拉到台上□□,说他不愿为集体出力,一心只想搞资本主义发家致富,说他是资本主义分子;有人将他五花大绑着跪在台上,揪着他的头发往下摁,要他向□□请罪,还指着他鼻子叫他“何九瘸子”,老人生平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侮辱,气得大病一场,几乎一命呜呼,谁与他谈及这件事,就七窍生烟。何经武那时也小学毕业了,当然也知道一些了。
“可是你父亲还只是□□□□而已,而江老师却被戴上帽子,不知挨过多少打骂,几乎家破人亡,过了20年的炼狱生活。你是他的学生,你却去揭他这块最痛的伤疤,你还有点良心吗?”
“我不知道这对他有这么大的伤害,真的。我现在就去向他老人家赔礼道歉……”何经武愧悔地说。这孩子虽说爱顽皮、惹事,却也易认错。
“这句话倒也许是真的。能不能留得住江老师,那就看你的诚意了。你先去吧,我和罗老师等会就来。”
等周塬和罗罗两个来到江质彬的宿舍时,屋里很安静,只见他坐在桌前,背靠在椅上,眼望着天花板,两行热泪顺着他瘦削的脸往下淌着,胡须上缀着亮晶晶的泪珠。何经武则低垂着头毕恭毕敬地站在跟前也两眼发红,滴着泪水。显然他们两个的谈话已经触及了内心深处。周塬叫了声江老师,他猛然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出门外擤了一下鼻子,又扯过洗脸巾擦了把脸,说:“我又给主任添麻烦了。”
周塬说:“我作为教导主任,为失职表示深深的歉意。”
罗罗接过话说:“主要是我这当班主任的不会当,使您受气了。我代表高二(1)班同学向您道歉,并且诚恳地请求您能留下来继续教他们。”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已年过半百,本应能看得开才对,也许因为确实触动了我的情绪,故尔失态了。本来,那天晚上姜会计说过以后,经过齐校长和周主任的劝导,我懂得了‘与一个不懂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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