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巫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转眼间就喝空了一坛酒。她以指节轻轻叩击着坛子边沿,敲出好听的音律,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你唱的是什么曲子?”小公子问了一声,巫瑶没有回答。
昏暗的月色下,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隐藏着多年沉淀下来的哀痛。
小公子这才惊觉:她喝多了。
因为清醒的巫瑶只会若无其事地笑,抑或用刻薄尖锐的话伤人伤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
有的人喝多了会吵会闹,有的倒头就睡,有的大着舌头喋喋不休。而巫瑶却不一样,她越喝越精神,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月亮更亮,那眼里也跟月亮似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愁雾。
小公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被重重叠叠的山障所阻,随口问道:“巫姑娘在看什么?”
“郫邑。”
“郫邑是何处?文文孤陋寡闻,不曾听过。”
“古蜀国的国都。”巫瑶眼神越来越亮,声音却低了下去,发出了一声自嘲的笑,“现在改名唤作彭县了。”
“那里有什么?”
“有什么?”巫瑶好像脑子还没转过来,怔怔跟着重复了一句,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公子,好像是在问他,“郫邑有什么?”
不待小公子回答,她突然面露哀色,满目怆然:“曾经什么都有,如今,什么都没了。”
小公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平时伶牙俐齿,到这种时刻,嘴却笨得不行,只恨自己没有多出一条舌头,说些令她开心的话。
巫瑶忽然从回忆中抽身而出,怔怔地看着小公子,目光中露出一丝暖意:“很多很多年前,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你的。”
“我?”乍一听到心心念念的前世,小公子不由坐直了身子,面上带了几分紧张,鼓足勇气问,“听人说,在我前几世,巫姑娘就认识我啦?”
出乎他意料的是,巫瑶答得十分自然:“嗯,是啊。你对我有一面之恩。”
多年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小公子心头浮浮沉沉,竟一时哑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原来,这些年的舍身相救、纵容疼爱,竟是为了报恩?
小公子为了这个答案而暗自难过,更叫人难过的是,巫姑娘为了一件仅她一人记得的往事而苦苦执着。
什么一面之恩,他早已随着轮回转世忘却得一干二净。他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但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这不一样……巫瑶的报恩,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啊!
巫瑶又回过头,极目远眺郫邑的方向,心思也飞向了遥远的过去。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在城墙脚下,支了一个面摊,做得一手极好吃的水引饼,一脸络腮胡子,长得很凶,听口音像是北边人,不知为何流落到了蜀国。”巫瑶说着,捏了捏他的脸,“跟现在陶瓷娃娃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小公子的声音闷闷的:“那你是喜欢络腮胡子,还是陶瓷娃娃?”
巫瑶乐得捂着肚子直笑:“当然是陶瓷娃娃!络腮胡子看上去太凶了。”
小公子心头的郁闷消散了许多,不由又露出了两个酒窝。
“你对我有一面之恩。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水引饼。”她仍旧含笑道,“只可惜那碗面还没吃完,我就被抓了回去,族法处置,死无全尸。”
她笑着说出这番话来,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小公子不禁心头一紧,手上抖了几抖,垂下头,睫毛极快地眨了两下。
巫瑶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起来:“我临死之前,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却落得无辜惨死的下场。还因为那一面之恩连累了你,使你生生世世不得善终……命运何其不公也。”
小公子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有好多好多疑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最终只落在了最关心的一点上,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里带出哭腔:“你是为了……这一面之恩,才对我好的?”
巫瑶点点头,又摇摇头,捏了捏他的脸,柔声道:“后来我侥幸复生,成日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幸得一日遇见了你的转世,才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小公子伸出手,刚触碰到她的发尾,似觉得不妥,很快又收了回来。
“自此以后,我无法再羽化登仙。命数尽后,应当是真正的万事皆空,再也入不了轮回了。”巫瑶淡淡地说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在酒坛子上,清脆的声音在冷清的夜里格外响亮,“若人间存有炼狱,相信不过如此。”
小公子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声音带着颤音:“巫姑娘……”
巫瑶微微一笑,转了个话题:“你转世数次,总是孤苦漂泊,无父母妻子,也无兄弟亲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圆脸蛋,声音非常温柔,“我花了几百年时间,才续上你的姻缘线,大概就在这几日,那位姑娘就会出现了。你可不要令我失望呀。”
她摸了摸小公子的头,有些欣慰,也有些心酸,道:“人生在世,活着一刻,就该有这一刻的活法,莫像我一样……”
林子深处的毕方鸟引颈长鸣,巫瑶话语稍顿,面上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将酒坛随手往身后一搁,薄唇微抿,神色复杂地看了小公子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你我大概缘尽于此了罢!我命数已尽,不日便将魂飞魄散了。”
小公子突然紧紧地抓住她的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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