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观澜求您,逼您,可并没有失败;三年前,您把三十万将士的性命交到观澜手里,我带着他们打赢了仗,可他们没了命!”
“皇爷,他们叫着我将军,他们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我,与我约定好荣辱与共。我们说好了要打胜仗,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
“我们赢了……”
可是惨胜如败。
声音一下变得沙哑起来,步观澜眼底浮出几分水光来,又转瞬被冒出来的烈焰蒸没了。
深潭般的瞳孔下,似乎隐隐透出几分铿锵的血色,照着着德庆帝一张漠然又阴沉的脸。
外面没有下雪了,天早已经大亮,日光照在雪光上,更是一片的晃眼。
低垂着头的郑保,只能看见自己的鞋尖,还有面前绒毯上织着的花纹。
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德庆帝面沉如水,唇角已经全部拉了下来,他扣紧了密折,仿佛能随时摔到步观澜脸上去。
可他终究没有。
“丫头,胜了就是胜了。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宁愿死的是我。”
步观澜口气生硬地吐出一句话来。
于是,一君一臣,都沉默了。
三年一场抗击西戎的大战,哪里有表面上想的那么风光?爱吃肉的步观澜,也只有在刚去和回来的时候吃过真正好吃的荤菜。
平日里,与自己手下的士卒们别无二致。
大夏并不穷,可三年的消耗依然很大。
半年前,战事已到了关键时刻,眼见着就要大获全胜了,可这时候边关的粮草竟然有些跟不上了。
几道军令下去,也没催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时候的步观澜,就等着后方粮草到位,给西戎来一个迎头痛击。
万事俱备,只欠粮草。
喂饱了马儿,擦亮了刀枪,飨过了全军,便可昂然出击。
步观澜一直在等,望眼欲穿地等。
可他们没有等来最后一击的“东风”,却等来了敌人的最后一击。
西戎兵像是疯了一样,他们历春夏,膘肥马壮,忽然之间就与大夏军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恶战。
粮草,一直没有到。
……
步观澜想着,忽然笑了一声,她眨了眨眼,看着皇帝,没有半点尊敬:“皇爷,他们不是战死的,是饿死的。”
“……”
德庆帝久久地沉默,不瘦不胖的脸上,颧骨高高突起。手指紧紧地抠着密折脊上那一条嵌着的金线,手背上青筋爆出。
他过了很久,才缓慢而无声地将一口气给吐了出来。
开口时,仍旧是平静。
“天下太平,不是你最希望的事吗?干戈才止,又动干戈……”
干戈,干戈。
边关太平,朝堂真就太平了、天下真就太平了吗?
步观澜近乎执拗地站在那里,硬挺挺地。
袖上原本焦黄滑稽的窟窿,此刻除了好笑,又仿佛多出一些血腥味儿来,像是她刚还朝时候,盔甲上带着的味道。
有一种……
近乎残酷的狰狞。
她看着皇帝,皇帝却没看她。
过了好久。
久到外面等待的大臣们,已经喝了一肚子的茶,腹内油水都被刮了个干净;久到习惯了久站的管事牌子郑保都觉得脚底板发酸,身形微颤;久到外头琉璃瓦上的雪都开始化了,宫里的飞檐下,开始滴滴答答地掉下水来……
德庆帝一把合上了奏折,硬质的外壳上留下两个略微变形的指甲印。
他自己没多看一眼,叹了口气,道:“朕听说,你当时被西戎那边完颜哲一刀砍在肩颈上头,手臂也伤了。”
说着,转头看郑保,吩咐:“去,叫太医院叫人过来——”
“不必劳烦太医院大人们大驾了。”步观澜缓缓松了紧握的手指,她已经明白了。
至少现在,皇帝是不想清算这笔账的。
粮草没有也就罢了,可西戎是怎么那么巧,掐准了他们最艰难的时刻来进攻的?
前阵,她明明已经把他们打怕了,打缩了。
这里头,也只有捣鬼的人知道为什么了。
她不甘!
百里沙场,边关三年,风如刀,月似霜,都是他们餐风饮雪。一腔热血,洒在家国战场上,是死得其所;可因粮草,因内鬼,步观澜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甘!
她还记得,还记得老吴溅满鲜血的眼神……
“将军……我想跟兄弟们埋在一起……”
多少人啊……
她捂着肩颈上的伤口,走在尸山血海里,看着一个个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人……
斜插着的长i枪,断裂的铁戟……
锈迹斑斑,也血迹斑斑。
整整半年,她一点也不想回京城。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
皇帝的诏书是第五十九天下来的,半年之后,她终于回来了。
步观澜疲惫地退了一步,人有些恍惚,竟笑一声,道:“皇爷不用担心了,臣是贱命一条,这会儿伤好了,只想吃吃京城的烤鸭。别的不想了。”
“……边关战事虽歇,可军中退下来的将士们却还需要好一阵安排。现下,朕着令吏部许尚书在做这件事,或是退居田园,或是编排进禁军之后……朕钦命你督促此事,也好叫退下来的军士们又个好去处。”
德庆帝思索了一下,这么说着。
他起身来,走到步观澜面前,手掌压在她肩上,重重地按了按,又收了回来。
步观澜站着没动。
德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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