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观澜眉头拧起来,叹了口气:“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怎么跟许尚书一般沉不住气呢?”
她自个儿都很快接受了,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步观澜耸肩,经过那一座大香炉,进入了祠堂里面。
这里是步家祖祠。
里头光线昏昏,两侧立着红漆大柱,空气里还浮荡着艾草的味道。
正前方一层比一层高的案上,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牌位,都是步家已经去拜会了阎王的人物。
香案上燃着两支香烛,摆着一只陈旧的老银瑞兽香炉,香炉里插了一炷快燃尽的香。
步观澜走进来的时候,那一炷香正好燃到尾巴上。
火星子一闪,惨白的香灰堆在一起,一下从线香上栽头掉下来,摔在香案上,散开。
解下珍贵的貂皮大氅,随手扔在地上,她脖子上丑陋的伤痕露出来,依旧狰狞。
伸手将香案上的香灰敛尽了,她才取了一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退后三步,拜了三拜。
门口的侯青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将盖在脸上的抹布拿下来,脸上还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
将军竟然要嫁人了?
皇帝今年才四十来岁没糊涂吧?
他紧赶慢赶,跑了两步,到了祠堂前头,却没敢进去,扒着门框朝里面看,就等着步观澜出来,好问个究竟。
里头步观澜起身,挺直的脊背,看上去颇有几分步家人的风骨。
她双手捏了三根香,又走回到香炉前面,呼出一口气来。
距离她最近的那一尊牌位,上头有三个字:步凌云。
正是她那倒霉老爹。
步观澜嘴里念念有词:“未能尽诛西北夷狄,女儿心中有愧;叫那完颜哲从女儿手底下逃过一条狗命,是女儿学艺不精,女儿心中有愧……”
侯青听着,心想:战事略有不力,这真不怪将军。
不过,难得见将军有这般正经的时候,还真是不习惯啊。
说完了边关战事,步观澜恭敬地插上香,又继续念道:“皇爷颁旨,叫女儿还朝,是皇命难违,并非女儿不愿守卫边疆,想念五味斋的烤鸭,贪图吃喝玩乐……”
“……”
这话就诛心了。
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大将军家祖祠,侯青这会儿怕早就拿抹布糊她一脸了!
大将军看着架势是正经,实则一肚子坏水儿,可会唬人。
嘴里说的,从不是心里想的。
什么不想五味斋的烤鸭,什么不想客再来的罗蓑肉,什么不想孙娘子的云林鹤……
都他娘的瞎扯淡!
他现在还记得在边关养伤的时候,大将军躺在榻上,眼巴巴地看着帐顶,嘴里唠叨个不停。
她掰着手指头,愣是把京城七横八纵五十六条大街上好吃的、能吃的,全数了个遍!
皇爷传她还朝的圣旨下来时,她一蹦三尺高,险些把自己受伤的脖子都给蹦断喽!
现在看着大将军这般虔诚地在祖宗面前撒谎,侯青觉得自己不能忍了。
“将军,我怎么记得,你说你受够了在边关吹冷风、啃馍馍、打鬼子的苦日子,就等着皇上下诏宣您回京享福呢?您对着祖宗,怎么也能满嘴……”
“瞎说!”
步观澜一回头,瞪眼。
“我堂堂镇北大将军,怎可能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你小子可别污蔑我,当心回头天打雷劈!”
“啪啪啪……”
三声轻响,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出现。
香炉里刚被步观澜插过去的一炷香,竟然齐齐断掉,倒在香案上,火星子都溅起来了。
她正愕然间,又听得一声响。
“咔嚓。”
僵硬地扭过头去,步观澜看见了最前头那一尊“步凌云”的牌位上,竟然爆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这时候看上去,只觉得这牌位都多了几分怒目横眉的味道。
步观澜可吓得不轻:“爹啊,爹,你别生气,女儿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我真的是为保家国,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
听着步观澜越扯越离谱的瞎话,侯青彻底没了言语:还不知谁被天打雷劈呢,连祖宗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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