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敬启:
连日来诸事繁忙,以至耽误了回信,勿怪。
听师兄询问老师近况,在此回复,老师近日一切安好,身体已经无恙。
读信知师兄担忧北平局势变幻、风波诡谲,因而建议老师与我南下避难。师兄之关切我已知晓,然而师兄却不知整个中华,从东北至广州,无一不处在纷乱间。若要列举天下不可安身立命之地,非仅指北平,而是寸寸土地,处处城郭,皆已战火飞纷。读来可悲,偌大中国,竟已无一净土。
即便如此,老师决定留守北平,我也与老师共守。有朋友多方支援,我们生活可保无恙,无甚烦扰,也无甚惧怕。若说有忧虑,老师曾说:只悲痛苦难之群众,朝生夕死如蜉蝣,人命轻薄如草芥。更心痛四千年文明之中华,如银盘碎裂,如尸骸四散。
若有朝一日能止干戈,建新国,乃吾等舍生求死之愿也。
附:得友人推荐,兼《妇女之友》杂志主编,为女子同胞明心智、开视野。初获此重任,与师兄同享喜悦。
再附:今日见堂妹得嫁良人,偶想起师兄已然二十六七,还未考虑成家立业。甚忧。
张兰。
五月二十七。】
【敬启者:
小友安好。
近日听闻君诸多传闻,虽传言流入耳中,已知不可尽信,仍不免担忧。
听闻君辞掉金陵教职,与一段系子侄交好,身险乱局;又闻君赴上海,共建三方之友好会面,化解一场风波。初闻此二事,吾心喜悦也烦扰。
小友之天资,在校时已得以明鉴,诸师长皆甚喜爱。吾虽不曾授课一日,却也将君视作共建未来之栋梁。
在此,仅以微末之言相赠。
北伐已是大势所趋,奉张之辈末路在即。何以择之,何以栖之,望君慎重。
鹤卿顿首。
六月三日。】
许宁放下信封,眉头已经悄然蹙起。这两封信,一封是他北平的师妹张兰所寄,看来许宁劝老师与她南下的建议,是不能达成了。北平之乱局,许宁梦中所见也不甚清晰。他隐隐之担忧,果然不被人重视。
另一封信,则是——
“鹤卿?这鹤卿是谁啊?为什么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叫人怪难受的。”
旁边探出一个脑袋,张三偷看得光明正大。
许宁把这熊脑袋推开,笑道:“这已是用白话文写的信了,再早几式,怕你偷看都看不懂。”
段正歧听到鹤卿这个名字就抬起头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字鹤卿的,只有那位北大校长。这个时节,他给许宁写什么信?
他瞪了眼睛去瞧张三,只恨这傻小子斗大的字不识得几个,不然回去也好问问他,许宁这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张三被瞪得无辜,许宁转身见段正歧脸上神情,笑道:“你不看自己那两封?”
两封急信而已,段正歧早已看完。一封是南方战事,告之他叶挺独立团已于六月五日攻下湖南攸县,北伐军驰援在后。另一封则是义父得知他拿下金陵,写信恭贺,并表示会派一长辈前来助力。
段正歧随手将这两封信都交给许宁,大有坦荡荡、赤诚诚,你想看便看的意思。许宁也不和他客气,匆匆阅览。
他眉头微皱。
“段公信上所说之长辈,你可知道是谁?”
管他是谁,段正歧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是谁来,都得安安分分在他麾下待着,别动分权夺利的心思。
许宁叹了口气:“我竟忘了,你毕竟是段公义子,这些年受他帮助颇多。虽然段公如今龙困浅滩,你的许多行动却还要受他置喙。”
段正歧扬眉想要说些什么,许宁连忙阻止道:“我不是想煽动你父子反目,目前你们既然并无多少争执,此事容后再议。”
容后再议?段正歧忍不住腹诽,再议的话倒是把正事先解决了,我才好去办别“更重要的事”。不得不说,憋了太久的段将军,此时大概真是叫那精虫上了头脑,拎不清了。
许宁望着两个人四封信,倒是感慨道:“天下局势,皆尽在这四封信里了。”
文人学子的处境,政坛风波的动荡,南北战事之行止,还有苍生百姓之朝朝暮暮。
眼下的中国犹如一个大染缸,被来自各方的势力尽染了颜色。而许宁与段正歧,自己也是这染缸里的一抹染色,能浸染多久、浸透多深,还是被其他杂色吞噬怠尽,却还要看他们自己。
目前金陵虽然取下,却还有诸多事要准备。巩固江北、金陵、安徽三地阵线,才是段正歧站稳脚跟的根本。
许宁想了想,觉得段正歧从军良久,调兵遣将稳固一地,必定不需自己多言。而他唯一能做的,除了在未来指明方向,或许就是在一些擅长的事情之上稍尽绵薄之力。比如若要金陵长治久安,按照军阀占据的老路数必定是行不通的。许宁心里刚刚有了些想法,正要开口,抬头却见段正歧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手上的两封信。
那眼神好似在说:我都给你看了,你怎么不给我看?真是如此小气。
许宁:“……”
他把信收到怀里。
“我想起有事还需出门一趟,段将军先忙。”
说完,就带着信封脚下生烟地出了门。段正歧留都留不住,两眼送着肥羊飞走,只能磨牙狠狠笑了一下,眼神闪动似在谋划着什么。身旁张三看见他的表情,突然一个哆嗦,想起孟陆的话来——替那肥羊惋惜。他此刻,也从心底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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