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回、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仲观源是侍奉在青帝身边的神明,也是除了青帝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云青存在的修道之人。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青帝布局十万载是为了将云青这种祸患扼杀在局中。现在他才明白,如果真想杀,那青帝早在十万年前就该动手了。何必为她十万年后的破命局之举而建起天下道统,又为她能执掌道棋而颠覆天下道统。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无非就是因为想要帮她,但又逃不开神明的规则所束。
仲观源看着云青,而云青则缓缓摩挲着手里的句芒古镜。
四周的所有神明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了,周围一切物质的存在感都在淡化,消匿。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明明所有东西都在消失,可是仲观源没有感觉突兀,一切如同流水般自然而然。这是规则,是神的力量,而且是无上的众神之主的力量。很快,不知不觉之间,仲观源就发现道棋前只剩下他和云青了。
云青见仲观源还站在她面前似乎有点讶然,她轻叩了一下古镜,道:“司史之神啊……太皞想要留下你。”
太皞是青帝的名讳。
仲观源感觉自己没法动弹,也说不出话。就像十万年前在离别宫中那样,他只能沉默着记载那些被动荡岁月所掩盖的一切。这是他的职责所在,而青帝这样温柔的神明,从来都尊重着每一位神明的职责。他学不会拒绝史册的窥视,更不会抹消文曲对他所犯过的一切错误的记载。
他曾经像现在这样,将他对天道的违逆置于仲观源眼前,由他书写下来,不在乎后世的指责唾骂。可是仲观源没有将这些记载变成“史册”,他是司史之神,也是司书之神,他以一个凡人的身份书写神明的史书,然后将他们变成凡人眼里的话本戏文。
他看见云青再次轻叩古镜,笑着叫青帝的名字:“太皞?”
这次从镜中出现的不再是鸟面人身的句芒,而是一袭青色羽衣的帝君。他垂首看着那个孩子,一如十万年前,沉默而温柔。
仲观源闭上眼睛,心道:大意了,早该察觉到的……
凡是神明踏过的地方皆为神路。云青第一次进入离宫便与带着星盘的宋离忧失散,可是在神域仅有一条通道的情况下,阿芒带着她从水路走进了离宫。而云青前往别馆的时候,多半已经记起了很多事情,她只需要坐在那个神明肩头,由着他往里走,无论如何都能抵达别馆。
青帝的眼中没有神彩,但是神情怎么看都是温柔容忍的,他微微倾身,这样云青就可以轻易够到他眉心间的灵明。
在神道被毁之后,所有神明滞留于世都必须牺牲掉一些东西,或是神智,或是力量。仲观源无法想象像青帝这样犹善布局的神明在失去神智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失去了生而为神的尊严与智慧,成为人形野兽,任人践踏,以肉身为那个孩子遮风挡雨。
云青抬手,轻轻贴上青帝的额头,那点灵明瞬间黯淡下去,就像是等待了十万年之为这一刻似的。
仲观源觉得这样的场面怎么看都不真实,但是当他一闭上眼的时候,更多虚幻般的场面就开始在他脑海中轮回。
——可愿为我喉舌?可愿为我手足?
帝应之。
——可愿为我生?可愿替我死?
帝应之。
——冬天太长了。
帝默然,时序逆乱,冰雪消融,帝桃逢春。
——可以陨落了吗?
帝入局,神道殁。
仲观源惊惶地张开眼,正看见青帝散成柔和的苍青色光点,消失在了虚空之间。那身羽衣落在地上,极柔的青色羽毛纷纷扬扬,如同青色的雪一般飘荡,最后也消失在了无尽虚空之间。
云青正看着他,似笑非笑:“会觉得残忍吗?”
仲观源在心里摇头,不仅是觉得残忍,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恐惧。
云青走到了道棋面前,刚刚吞噬了碧落,之前还吞噬过黄泉,而谢遥陨落后他身上的诸道道统也已经悉数投入道棋。现在万事俱备,她只需要执子,然后与天博弈就好了。
可是云青没有动,她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坐在池水边上,笑着对仲观源说道:“把从我这里得到的都还给我,有什么残忍的?”
仲观源无言以对。
云青掬起池中水,一点点清洗那名模糊的句芒古镜,她说:“太皞找到我的时候,巫道刚刚败于天道之手,我为了保下道棋伤势极重。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绝对不会受制于太皞。”
仲观源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离别宫,他还从未听过云青说起自己在被青帝带到离别宫之前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云青要在这种时候跟他讲故事?
“我也希望你记下这一切,把这个世界从开始到结束,全部都记下来。”云青赤足探入水中,她笑起来天真烂漫,几乎看不出几十万载光阴的流逝,“然后我来毁掉它,建立一个新的。”
仲观源沉默,是被迫沉默,但也是无话可说。
“世间万物是怎么诞生的,你知道吗?”云青朝他微笑,但是没有等他在心中给出答复,她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是所有修行之人都知道的事情,如果云青真的准备告诉他一些隐秘的话,绝不会仅止于此。
果然,她又接着问道:“那么,‘一’是从何而来呢?”
修道界给出的解释十分模糊,也即“道生一”。这摆明了就是句废话,严格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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