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璧怔忪片刻,终究是吩咐道:“备轿。”
齐府,燕语阁。
朱成璧甫一入阁,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下意识握着软罗帕子掩一掩口鼻,待到稍稍适应,才发现床榻之上半卧着一个虚弱的人影。
心绪一荡,几乎是要飞到了二十年前,彼时,自己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也是这样一个残阳如血的黄昏,父亲告诉自己,自己将作为魏王庶妃嫁入魏王府。
自己自是千不情万不愿的,长姐坐在自己床头,握着自己的手,信誓旦旦地说道:“璧儿,你放心,长姐一定能帮你劝了父亲收回成命。”
然而,这样情真意切的誓言却又脆弱地如蝉翼一般,不过一日的功夫,长姐就缄口不言,父亲对她说了什么,自己无从得知,只不过,心底的恨,到底是一层一层深深涌起,你既承诺了我要劝服父亲,为何你不守诺言在先?尾生抱柱,你连他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沉默的瞬间,朱成瑿已吃力地支起身子,斗心斗肺地咳嗽着唤道:“太后……”
刹那间,朱成璧收住了愈飘愈远心绪,是了,整整二十年的时光流转,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以泪洗面的朱府二小姐,而是大周的皇太后。
朱成璧缓缓行至床前,惊觉朱成瑿脸色的蜡黄而枯弱,却只淡淡道:“长姐既是病了,怎无人在一侧照拂?”
朱成瑿摇一摇头:“臣妇已经唤了她们出去,有些话,臣妇想私下里与太后说。”
朱成璧点一点头,挥了手让竹息下去,大门“吱呀”一声关上,有漏进阁中的细碎金光一闪而逝,朱成璧转首的瞬间,在梳妆台上的双鱼纹镜中照见了自己精致的容颜,相比之下,朱成瑿两鬓斑白,倒像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而她,不过只比自己长了两岁而已。
岁月的无情,难道真的格外厚待了自己,却分毫不肯宽纵于朱成瑿么?
朱成瑿似是自嘲,缓缓一抚鬓发:“我很老么?”
朱成璧淡淡一笑:“长姐自己最清楚。”
朱成瑿微微转眸,吃力地倚靠在床头:“如今我这样子,还担得起名字中的那个‘瑿’字么?”
“长姐什么担得起,什么担不起,自然不是这说文解字的功夫。”
朱成瑿神色一滞,瘦骨嶙峋的双手越发抖得厉害,不由生出几分恳切:“璧儿,我能唤你璧儿吗?”
朱成璧一怔,璧儿,这是多么渺远而陌生的称呼,父亲永远只会唤自己一声“成璧”,陌生而疏离,母亲从前是唤自己“璧儿”的,只是从自己嫁入魏王府后,便换成了恭谨而谦卑的“娘娘”,先帝也曾唤过自己“璧儿”,那不过是最初在王府的一段时日,之后,即便再如何亲密,也不过是一句淡漠的“成璧”,而奕渮……
朱成璧已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颇为唏嘘:“许久都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朱成瑿低低道:“自从我负约于你,你再不肯原谅我,又怎会允我这样唤你,只是璧儿,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便是这样的唤你,从你出生之后便是如此……”
“陈年往事,许多我已经不再记得了,长姐又何须再提?”
朱成瑿静默片刻,脸上浮现出凄楚的笑意,如枯萎到极点的黄叶,一点一点颓尽了曾经郁郁如绿蜡般的光彩:“璧儿,是我对不起你,即便用我一生一世的时光来追悔我的自私,我都无法祈求你的原谅。”
朱成璧眼中有莹然之色一闪,转瞬间又抿了下去,丝毫不见动容,只冷冷道:“我已经说过,陈年旧事,不必再提。”
“不!”朱成瑿突然一把掀开锦被,只着单薄的寝衣,这样大的动作幅度,让她的面色泛着奇异的潮红,猛烈地咳嗽不已,她推开朱成瑿欲来相扶的双臂:“璧儿,你已是太后,朝臣、妃嫔、百姓,对您的叩拜是景仰您、是尊崇您、是敬畏您,但我不是。”朱成瑿瑟缩着、颤抖着,几乎是从床上翻滚下来,她的发髻松散,一匹青丝早已混入了不少银丝,全然昭示着岁月的决绝与无情。
朱成瑿跪倒在朱成瑿面前,气息喘喘,竭力平复了呼吸:“我这一跪,是祈求您的原谅,当年的我,虽是空口承诺,却是真心实意想让父亲收回成命,但父亲告诉我,不是你,就是我,朱氏一族,必须有人牺牲。是我自私!是我胆小!是我不守诺言!我想与父亲相争,但我又不肯舍了正声!”
朱成瑿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一辈子!璧儿,我已是半截身子埋在棺材里的人了,只求您原谅我,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当马,只求您原谅我!”
泪水,一滴一滴,静静滑入寸许厚的织锦地毯上,转瞬间不见。地毯上绣着那惟妙惟肖的报春花、玉兰花、茉莉花、栀子花,花团锦簇,争奇斗艳,本是一处春意浓浓、桃李芬芳的妙景,然而此刻,那千百种娇媚的花朵却似铺天盖地一般地涌来,生生叫人窒息。
朱成璧一个恍惚,突然想到,如果当初,被逼着嫁入魏王府的是她,自己又肯不肯舍了奕渮,甘愿替她受过?
所谓人之常情,往往,亦是情非得已。
终究,是心底软了。
“长姐。”朱成璧徐徐起身,缓缓扶她起来,“长姐体弱,不必如此哀求,况且我说过,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朱成瑿愣了半晌,有大朵大朵晶莹的泪花绽落:“璧儿……”
“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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