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胡说八道!”方璘突然恼火地低吼。
玲烟被他惊得抬起了眼眸。
“福祸若都是被旁人影响,那还要上天干什么?若是八字相克就能伤人性命,那我们还看什么病、吃什么药?”他一连串地说着,激动之下,又抓起了玲烟的手——就像在汉州屡次险境中时一样,“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你千万不要相信,懂了吗!”
女孩张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忍不住破涕为笑。“阿璘哥,你为什么发火呢?”
方璘被她问得一怔,紧攥着她的手也不觉松了开来。雨汽之中,他觉得衣襟下出的汗更多了,“因为那些人不该说那样的话……我听了心里不痛快!”
玲烟低下了头,笑容渐渐变得苦涩。“阿璘哥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只是有的时候,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总比相信是自己的剑杀害了母亲、杀害了弟弟,心里要舒服得多。”
“可是你也没必要……”方璘急忙开口,但话到一半,却又停住了——那是玲烟和她母亲之间的事,终归他这个外人是没有置喙余地的。他想了又想,只好转而对玲烟沉声道:“反正不管怎样,至少我永远不会当你是‘不祥之人’!”
玲烟听了,心里悄然一暖。“阿璘哥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方璘只是奇怪她为何这么问,“我可以发誓!”
这让玲烟再次觉得好笑。“誓也是可以随便发的吗?”
方璘一挺胸脯,硬声道:“那有什么?我这就发——”说着,竟真的竖起了三根手指,对着山谷朗声宣起誓言来:“苍天在上,我方璘倘有一次视薛玲烟为不祥之人、哪怕只是生了一丝这样的念头,就教我立时身首异处、千刀万剐、死无全尸、灰飞烟灭……”
玲烟见他竟真的发起毒誓来,吓得连忙伸手捂他的嘴,同时惊慌道:“快别说了!我知道阿璘哥你的心意,这就够了……”
“这怎么够?”方璘抓开她的手,“除非你也答应我:再不那样轻贱自己!”
玲烟蓦地心头一动。
其实,在这个天是阴天、神是净神的时代,誓言本来是没什么分量的。她感受的只是发誓人的心——这颗比平常少年严肃百倍、也认真百倍的心,会如此地盛装着她,保护着她,为她的痛苦而义愤填膺……像这样被看重的感觉,于她已是许久未曾有过的了。
她觉得眼眶似乎在变热、变潮,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末了,便只有低声一唤:“阿璘哥……”却终究欲言又止。
而方璘此时也开始觉得自己太过突兀了,脸色更红了起来。但一想到玲烟尚无回应,便又忍不住追问:“你答应我了?”
“嗯……”玲烟点了点头。
“答应就好!你也要说话算话——”方璘赶忙结束了话题,一边抬眼望了望天色,“雨停了,咱们上路吧,得在下一场雨之前赶到山脚那家客店呢!”
说着,便牵起两匹马、不由分说地走在了前面。
玲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着出了几秒钟的神。直到他回头望过来,才又急匆匆地抹去了眼中泪水,赶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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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位于谷底,恰是几条山路的交汇之处,名叫“南云第一家”。
光从这自命不凡的名字上,就可推断店主必是本地人无疑。只可惜,名字取得再响亮,也掩盖不住它不过只是一组回字形二层土坯房的事实;兴许里面还陈旧发霉,满是肮脏的油渍。方璘和玲烟都出身世家,自然没法不对这种小店矜鼻皱眉,但毕竟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眼看又有一场大雨将至,他们也不得不将就。
店小二百无聊赖地候在门口,见他们是骑马来的,才懒洋洋地站起身,过来帮忙照料马匹。
“给它们喂点好料。”方璘嘱咐道,同时将一吊钱交给了对方。那店小二收了钱,却连谢也懒得谢一声,径自牵马往马厩的方向绕过去了——这大概是渺南店家的一贯风格,方璘旅行了这么多日,对此也早已习惯了。
这个省份,曾经是内地轩人眼中的蛮荒之境,甚至被正式并入中原领土也没有很长时间(相对于轩陆上千年的历史而言);后来虽设置了郡县,却也只是用来流放犯人,与轩陆深厚高雅的文明多少隔了一层。而那些被发配到这里的移民,因着当地的卑湿暑热、毒瘴遍布,很多都消亡了,只有其中最穷凶极恶、也最聪明健壮的,才能勉强生存下来、繁衍生息。他们留下了宝贵的经验,直至今日仍被其子孙在不知不觉间奉为圭臬——这些渺南人知道自己已战胜的事物实在太多太多,所以轻易不会惧怕什么;而这世上危险的事物又太多太多,所以人们必须时刻保持警觉,时刻准备争、准备斗——至于道德、人伦、公义、律法,不过是生存的附属品,需要时谈论一下或许无伤大雅,不需要时,便不妨撇掉,以免成为拖累……
可想而知,这样的民风会让不少当地人看起来都有些凶狠——哪怕此人可能一辈子都只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这“南云第一家”的店主便是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
“只剩一间房。”
长着凸眼睛、大鼻孔和厚嘴唇的典型南蛮长相的掌柜只略微瞟了方璘二人一眼,便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方璘一时红了脸,也不敢回头去看玲烟的反应,忙从怀里掏出半个银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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