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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漆黑色“浸法玄衣”的凌骑就仿佛夜幕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落在钟楼平台四角。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这里埋伏着。
“李师兄……”方敬信左手按着胸口的伤,右手则挪向了背后的佩剑,“念在你我终归有段同门之谊,可否给个明白话: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弃绝武林中人的道义、名誉、尊严,投身成为净族的走狗?你这样选择,就不怕后悔吗?”
李宏孝没有很快回答——从神色上来看,这并非是由于净军就在左右,而是由于方敬信的问题本就不易回答。
“我只是不想再像个草虫一样地活着,这个理由够么?”他自嘲般地答道。
方敬信闻言,当即摇了摇头。“在你眼里,那么多顶天立地的汉子,难道都是草虫?”
“顶天立地?”
李宏孝重复一遍,仿佛听到了最稀罕的字眼;随即,他又爆发出了一连串大笑。
“你是指谁呢?”笑意未尽时,他便反问方敬信,“施凝吗?他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所以才用那么多卑鄙手段、只为争个武林盟主之位?他顶天立地,所以可以不把一些小角色的性命放在眼中、任意生杀予夺?或者你是指王毅震这些淮宁好汉?他们顶天立地,那是因为他们身在淮宁省!而一旦出了这荆襄之地,你以为他们会是什么德行?一样的卑屈、猥琐!”
他一连反问,又自问自答,幽蓝磷光映照下的面孔变得疯狂而扭曲。末了,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话音里怒气犹在:“他们都是伪君子!师弟,你被他们骗了,就像很久以前的我,也曾被这群混账骗得很惨——当然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如果要我从这世间指出一个所谓的‘顶天立地’的男人来,我倒也能指一个,那就是你:方敬信。你是我见过的最与众不同的人,跟这个世界简直格格不入。我敬重这样的人,更不愿意杀一个这样的人。所以,我给你一条生路:交出渝熙,说出渝熙神力的启用方法,我保你和你的家人平安离开汉州——这是为兄以紫桐派掌门的身份给予你的承诺。”
方敬信耐心地听着,一直到他说完——这份耐心是出于他一生养成的习性;若无这习性,他可能早就笑出声来了。
他想笑,倒不是因为李宏孝仍在以紫桐派掌门的身份发言这一点,而是因对方对他的赞许。那赞许让他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感觉。从小到大,他都未曾得到过如此的称赞:他的父亲常说他是“书呆子”,母亲爱叫他“傻儿子”,连妻子在无人之时、也常戏称他为“呆瓜”;他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日后史书上注定不会有他半点评语;他本也做好了准备、打算这样平淡地过完一生……
可就在将死之际,却突然有个“顶天立地”的赞誉落到了他的头上,如果这便是对他的盖棺定论,那他是否该为此感到庆幸呢?
或者说……这只不过是个蹩脚的考验?
“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方敬信淡淡笑道,“只不过,从现在起,你再不是紫桐派的掌门,所以也无需指望我会相信你以掌门身份所做出的承诺。”
李宏孝嘴角微挑,冷哼了一声。“师弟是想将我废黜?”
“若让净党坐上了掌门之位,紫桐派的尊严又将置之何地?单为我们的后人着想,敬信也不得不做此抉择。”
“尊严……后人……”李宏孝颇有些认真地品味着这两个词语,“方师弟,你果然是格格不入。如今这样的年代,所谓‘尊严’到底能值几枚铜钱?而眼下人人都想着自己、想着今世,后人如何,又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方敬信本是急于反对的——然而直到张开了嘴,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李宏孝说的似乎并没有错……如今的世界,不就是这样吗?儒家那连篇累牍的道德文章,早已被净族证实了不过是一层为世界遮羞的、薄而脆弱的纸;所谓尊严、信念、仁义、道德,也全部成了空谈,没有人会真正在意——因为当危难临头之时,人们根本无法指望用这些东西来保护自己。
然而他方敬信却依旧选择相信这些,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天光不绝,孤峰依旧……”他喃喃低语,蓦地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人活在世上,总要保留一些真正宝贵的事物,不然我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李宏孝一怔,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当他是个怪物。
“意义?意义是用双手创造出来的,与其他东西无关!”他斩钉截铁道,“如果你还相信你存在的意义维系在什么尊严、什么信念上,那你就是迂腐至极、无可救药!”
迂腐至极……这倒是个比“顶天立地”要中听得多的评价。
方敬信那本就不多的迷惘立时烟消云散,如同夜雾遇见黎明,连痕迹也未残留。他突然抬起凌厉视线,右手“铮”的一声、将背后的佩剑拔出,摆好了迎战的姿势。
凌骑们也条件反射地纷纷高举蜂弩。
相对的,李宏孝却如遭雷击一般,只怔怔地盯着他手中的普通铁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不是渝熙?”他冷冷喝问,“渝熙在哪儿?”
“那把剑本是掌门的信物,此刻已经转给了真正适合成为掌门的人,很庆幸,我事先便已料到那人不会是你,”方敬信冷静回应,“有句话,师兄终归是说对了的:我方敬信是个迂腐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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