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都快抠进了地面,卫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不甘与怆然,他艰涩道:“在下受命而来,未能说服司马大将军便是深孚主望,无颜复命。”
目光幽深地望着匍匐在下的人影,司马懿的脸上发生了些许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像是某种发于共鸣的悲悯。良久,他沉郁叹道:“卫演,你能为了公孙渊和襄平的安危存亡忍辱跪在这里乞求老夫退兵,就该清楚,老夫为了天子和大魏的江山安固绝不会退兵。”说完,司马懿再不复言语,应是在给卫演考虑和理解的时间。
“在下明白了。”不知过了多久,卫演终于放弃了坚持,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他亦无多话,拱手揖道:“告辞。”
不等他踏出帐外,司马懿便袖手一扬,令分立座下两侧的副将纷纷跑出大帐,为今夜攻破襄平做最后的准备。卫演满面落寞地望着从自己身边鱼贯而出的将士,只觉得他们铠甲上泛出的冷光刺得他双目生疼,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却是笑比哭哀。在帐门口停下脚步,卫演像是想起了什么,倏地又面向司马懿转过了身,他看到在大帐深处的帅椅上,那人端坐如神祗,庄肃到不容一丝冒犯,不禁有片刻的恍惚——万里江山好似就在司马懿身后铺陈展开,所有腥风血雨、刀光剑影在他面前交织、消散,无伤他守护的河山。
罢了。卫演想,许多话当真不必再问,无需再问。心如止水地走出魏军营地,他远远眺望着斜阳下残破不堪,狼烟四起的襄平城,无畏地笑了一笑。城破在即,时间紧迫,他所能做的不多,唯有尽快返回那座令人绝望的城池,以血泪为誓,性命为注,去赌谁人九死一生的渺茫可能。
帐中,一直站在不显眼之处目睹了一切的司马师缓步走到司马懿身边,低声问道:“同样是求和,父亲前后两次的态度何以相差如此之远?”
少了适才面对外人的正襟危坐,司马懿抬手揉了揉眉心,不无疲惫到:“卫演啊……其情可悯。”
习惯性地蹙起眉,司马师偏过头不解道:“父亲既然赏识他,何不留他为己所用?”
靠在椅扶上,司马懿斜睨了他的长子一眼,暗觉好笑,但旋即,他又正色严肃道:“这种人,一辈子都学不会背叛二字怎么写,或忠,或死,别无他路。”
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自喻,司马师知道此番交谈若再深入下去变回触及到他父亲心里的禁地。尽量自然地迎上司马懿满载深意的审视目光,司马师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这么把卫演放回去,您就不怕他给公孙渊通风报信,助其暗中逃走?”
仰面靠进椅背,司马懿满不在乎道:“倘使他果真能让公孙渊从老夫眼皮子底下出逃,倒也不失为他的本事。”顿了顿,他眼神一闪,颇为期待的样子,“老夫也想知道,究竟是他们逃得快一些,还是老夫的埋伏设得广一些。”
是夜,襄平的城墙倾塌,在漫天的战火烽烟中,魏国的千军万马如奔腾的洪水般涌入城内。溃不成军的辽东将士或丢盔弃甲或仓皇逃窜,终究不过是魏军铁蹄下的亡魂。而在城内受困数月的百姓已经听闻襄平沦陷的消息后,也都纷纷收整行囊企图趁乱逃走,却不料各个方向的城门都已被魏军封死。望着遍布魏军,处处杀戮的襄平城,妇孺老幼无不惊惧悲泣,男子壮丁亦为之哀叹。一时间,整个襄平城的上空都飘荡着哭喊尖叫声,凡见者皆如临地狱。
谁曾想,真正的地狱,远不止于此。
在裹杂着血气的风中登上襄平城最高的城楼,司马懿步履稳健地走到孑然立于雉堞边,独看满城流血漂橹的人影后,语带戏谑道:“居然没有逃走,倒是老夫把你错想成贪生怕死之徒了。”见那人没有反应,司马懿也不介意。兀自踱步到城楼上立着的大纛下,他抬头向上望去,“燕?”冷笑一声,刀剑出鞘,斩断了旗杆,代表着公孙氏的旌旗便直坠而下,跟着这个在辽东叱咤风云数十载的家族以及曾属于他们的荣光一并消亡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斩击和旌旗落地的声响,一身铠甲的辽东统治者霎时握紧了拳头,但到底没有轻举妄动。
不过转眼的功夫,魏军的大纛已在司马懿头顶鼓荡飘扬起来,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他重新走回距离公孙渊不过几步远的后方且大有靠到他身边的架势,“怎么,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燕王殿下。”
“啊——”司马懿话音未落,一直不曾动作的人影突然发狂似的提刀朝他劈来。
“锵——”说时迟那时快,始终跟在司马懿身边寸步未离的司马师迅速地拔剑隔开了即将砍到他父亲面门的弯刀,再一个转手就把残月形的弯刀从公孙渊手里挑得飞了出去,“父亲小心!”
若有所思地看着被司马师用剑架住脖子的人,司马懿突然断言道:“你不是公孙渊。”
闻言,司马师不由惊讶了一下,视线里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但他手上的剑却并未因此偏离分毫。正值疑惑之际,只闻得一阵闷笑自头盔后发出,细听来并不算陌生。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半晌,司马师恍然大悟道:“你是卫演!”
伸手拿下那人的头盔,司马懿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白天时才见过的那张脸,“果真是你。”随手将头盔丢到地上,他走到雉堞边漫不经心地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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