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妹妹,等等我。”朱瞻基在月色里,看见孙灵微这转身而去的背影,顾不得和二红再说什么,追了出去。
“那么紧张你微妹妹,为什么不叫她去汉王府当细作?哼,冒险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就让我去做,还说什么把我当做你自己。就知道拿好听话哄我。”
吴二红见朱瞻基忽然跑出去追孙灵微,把自己一个人晾在那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在心里恨恨的抱怨。
虽然她也知道,在朱瞻基和自己心中,都不会觉得孙灵微这样的类型,适合去做这个危险的细作工作,但是此时,吴二红好像找到了一个最适合拒绝朱瞻基的理由。
她坐在园子里,白腊梅的花瓣飘在她面前,她伸手让那花瓣落在自己手心。
在月光下细细审视,那花瓣白里透着点红,就好像美人脸上的胭脂,被眼泪晕染后的颜色。
二红心里,涌过一种既甜蜜又辛酸的无可言状的哀伤,她把那花瓣握在手里,用手心的温度,把那花瓣揉碎,再慢慢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
等她终于打定了主意,便慢慢踱出了园子去。
外面,孙灵微和朱瞻基并排站在回廊后等着她,两个人身量一般高,站在一起,真像一对璧人似的,都比二红高出好大一截。
吴二红心里酸溜溜的,但是见他们居然一直在此等她,便也无话可说。
在这个火树银花的除夕夜,三个少男少女一起在茭白的月光下,穿过长长的回廊,往关雎宫走去。
由于这个花园极其隐秘,所以并没有灯笼、火把照到这儿来,只有素白的月光洒在三个人的身上。
他们三个人的影子,通过重重叠叠的回廊、檐柱的折射,在幽暗的月影里变换,徘徊,静默。
“记得那年在北京,我们三个一起在田野里捉蛐蛐,回宫时,也是一路月色呢。”
孙灵微忽然很有感触的说。
她不说,吴二红也早想起了,永乐八年,在北京的郊外,那个月色溶溶的夜晚。
“好像,今晚的月亮没有那晚的亮、白呢。难道南京的月亮没有北京的圆?还是宫里的月亮没有田野的亮?”
朱瞻基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遥想那个夜晚,在北京昌平县的田野里,月华如水。他们三个在月亮地下,捉了好多的蛐蛐。
吴二红忍不住想起了朱瞻基当时如数家珍的给她介绍蛐蛐时的认真样子:“这种打斗起来十分勇猛的油葫芦,叫声可好听啦,”朱瞻基抓起一只身体有着暗黑色光泽的蟋蟀说道。
“可是像这种大棺头蟋蟀,”朱瞻基又抓起一只头扁平如棺材,头向两侧明显突出的蟋蟀,津津有味的说道,“民间有这么一说,当你捉来很多蛐蛐时,里面只要放进去一只大棺头蛐蛐,这里面全部的蛐蛐就都不会斗了。【ㄨ】
吴二红到现在还记得朱瞻基兴奋的表情。
那个时候,虽然朱瞻基天生比她早熟,比她承担的使命要重一些,但是那个时候的朱瞻基,骨子里还是孩子。
可是现在,正式行了冠礼的皇太孙,已经进入了最高的权力中心。
那种对于权力的本能追逐,使他开始自然的学会了运用权力,抓紧权力,以追逐更多权力。
为此,甚至不惜利用身边最亲近的人。
比如今晚上对二红提出去汉王府当细作的要求。
问自己,这样的朱瞻基你能接受么?你还会一直守护下去么?
到底是朱瞻基变了,还是二红今天才悲哀的发现,自己最珍视的这个身为皇子的朋友,本性就是如此?
“二红妹妹,你在想什么?”孙灵微终于打破了沉默,“瞻基哥哥,你怎么也不说话?”
二红没有回答,只是脚下加快了脚步。
朱瞻基也没有回答,在二红身后沉默向前。
走在最前面的二红想:在我们三个人中,唯一没有心事的可能就是微姐姐了。
当年那个会偷偷为了一只小小的蟋蟀掉下晶莹的泪珠的小姑娘,现在,依然在“凌微画苑”的桃源仙境里,寄情于山水花鸟之中。
似乎,只有她,依然如故的纯洁透明,从未改变。
似乎,只有她,才置身于这明宫大棋的局外,超然物外。
除了越来越出落的美貌,她的眸子里,依然是澄澈如水。
现在想想,其实二红最羡慕的倒不是微姐姐的美貌,而是她内心的那份宝贵的天真与澄澈。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此时,关雎宫的月光像温柔的网,密密的,长长的,从天上一直织到地下,可以感觉到那网是软绵绵的,湿辘辘的,那网里浸着的气味儿是甜蜜蜜的,凉丝丝的,从鼻子一直钻到心里。
走过太子府的最后一道回廊,眼看快到灯火大作的地方了,月网也似乎不见了,二红语气轻柔而又坚决的对朱瞻基说:“对不起,我想我不能答应你。”
“没关系,虽然你永远是我心里最合适的人选。但如果有一天,你真愿意去,也许我会舍不得。”朱瞻基轻轻而又释然的说。
听到朱瞻基这样回答,吴二红心里又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而朱瞻基,也似乎略有伤感。
看到朱瞻基那一脸真诚的伤感,二红心里重又变得释然了。
也许朱瞻基还是那个让她第一眼就怦然心动的美少年,并不会很快变成一个为了维护皇权而变得不择手段的腹黑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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