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拜兰迪萨彻夜难眠,想到既要中止自己数十年的大业,此身所在更有何意义?
反反复复,周而复始,拜兰迪萨的信仰被一再打破,信念再次遭受颠覆,原来自己始终在做着无用之功?
天下又有几个人,能轻易否定自己的过去?
不过他仍然深知,大局为重,苍生为重!
当即他在城砖下埋下黑剑,料想今日局面,只消举剑在手稍作威吓,协议签署之事自然中断;其实要终止协议,并非定要以这等极端方式解决,只是他心情特异难为外人所道,一时难以派遣情绪,是以茫茫然地来到了会场,甚至还迟了片刻。
然而人最难掌握的便是自己的心,何况是深深怀疑自己信念,内心大乱的自己。
他本不愿出手伤害人命,可心里自暴自弃的乖戾之心一起,手持安萨佩斯黑剑在手,便难以控制自己,待得恍惚间一剑出手,斩落了卡麦手臂后,剑刃染血,登时连他整个人心都操纵了,是以之后剑杀卡麦,哈查,虽不能说与拜兰迪萨所为无关,却也非是出于他本心了。
当然这其中具体缘故,萝拉并不知情,她眼见拜兰迪萨神色转和,心中暗道事有转机,当即道:“真的么?那太好了……您多半是适才情绪激动,需要冷静一下。”
拜兰迪萨低声道:“虽没想过要杀,但毕竟是我所杀……嘿嘿,那又如何,便是天下的罪孽都集中在我一人之身,那又如何?杀二人是杀,便是将你们都杀了,也不过是杀而已!”一语方毕,眼中血红的杀意又盛,萝拉咬牙道:“胡说!杀一人是杀一人,杀两人是杀两人,怎么会没有区别?在您的眼里,生命便这么轻贱么?”她鼓起勇气说出这句,眼见拜兰迪萨长剑又向前刺了寸许,心中惧意又增,没再说下去。
但听“滴答”一响,鲜血自她前胸跌落,打在地上,外人不知她伤势,只有空自着急的份。
忽然之间,拜兰迪萨侧过头,似在思索她话中言语,“生命?”
世局动荡,生命确是何其轻忽!人世何重?此生何轻?
拜兰迪萨仰起头,微微喘息,似乎脊背不胜负荷,随时要将他压弯下来。萝拉定了定神,又道:“我记得您对我说过,了解和不误解差得很多。或许因为很多事,您已不再需要他人的了解,或许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大家很难再了解你了。可是……夜帝大人,至少,您要告诉我们,尽你所能地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误解了您!”
拜兰迪萨凝望着她,忽嘶声道:“被他人了解,有这么重要么?这些年来……这些年来我始终独自一人,却还是走到今日!”
拜兰迪萨从未有过如此失态,他此刻把内心脆弱的一面完全展现出来了。
萝拉大声道:“自然重要,正因为您独自一人,不要他人了解,所以……所以……您才这样痛苦!在辉夜的地道里,在天封山谷……我们……我们活下来,可不是和您一样,都经历了痛苦的?如果您事先就将一切告诉我们大家,怎么会有这么许多人牺牲呢?您以为,只有您一个人痛苦吗?您以为,一个人的背负就是了不起的行为吗?”
她似想起天封山谷血流成河的景象,哽咽道:“我们都太弱小了啊……或许您很强大……可是……我们还……还是这样弱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甚至连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更要了解更多的人,团结在一起,不是吗?”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里满是质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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