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方才,百里安放出弥路的那一瞬,她的表情极为平静,甚至是平淡。
可他却意外地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
那一声兄长虽然唤得生疏,却也包含了几分真意在里头。
这样一个心思莫深的女魔,再问出她家兄长是否来救她于水火时,听起来或许十分像是在反讽嘲弄。
但百里安却是从她语气中尝出了几分难能可贵的天真来。
可是弥路的一句话,却是将她从天真拉至了现实中来。
对于弥路的质问,女魔君并未出言解释什么,她轻轻一笑,道:“兄长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弥路道:“你什么意思?”
女魔君笑着将额前一缕湿发吹散,继续道:“我以承受永世之劫为代价,换来着这魔君之位,虽说身首异处,却因为百夜洛书寻得新主,此身不休不灭,纵然头颅在烈焰中无尽焚熬,身躯冻结于万丈寒冰之中,可我依然不会死,。要我一日还在承受这永世之劫,兄长你便永远都只能是魔族少君。”
“如今我破劫而出,反倒是兄长你继承大典的最好开端。”
弥路冷笑,自是不信。
女魔君语调悠悠:“兄长明面上不好亲手将我送葬,毕竟我好歹如今还是魔界之主,更是替兄长你受了这劫苦之难,如此难免落得一个忘恩负义,冷血无情的骂名。
于是便自以为聪明,在暗中擅自培养一河蜀辞,欲妄借她之手,将我取而代之,是吗?”
弥路面上一僵,没想到她的手掌竟然伸得如此之广,在封印绝世的状态下,竟然还能知道这么多事。
“兄长。”女魔君神情难得凝肃,深幽的眸子看着弥路,沉声道:“一河蜀辞,远比你想象得要可怕难测,她有着惊世的野望与满腹的机关算计。”
“兄长今日之举,不过是以身饲虎,养毒为患。”
弥路嘿嘿冷笑:“天底下又有那只猛虎比你更可怕,又有什么毒能够毒得过你。”
虽说在弥路的印象中,她从未做过背叛魔界,背叛他们父子二人的行径来,但他觉得眼前这个喊他兄长的女人依然可怕。
那种刻进他骨子里的恐惧正是源自于当年神魔大战,魔族战败求和,各方仙人要求魔界以祭牺牲魔君后主,以示诚意。
他是魔后之子,父君长子,魔界储君。
仙人们提出的要求对于父君母后而言,无疑是件沉痛的打击。
魔界不可无君。
父君在寂于魔海前夕,宣而告知,魔界废土之都,有一残弃翼魔,是为魔君血脉。
对于当时的魔界而言,牺牲一只弃魔自然总比牺牲未来储君要好。
但终究,未免此事暴露,登临魔君之位,需得她自行甘愿方可实施计划。
威逼也好,利诱也罢。
魔族高层内部不是没有想过无数手段与对策来逼她就范,可是对于一名孤身流离的弃魔而言,又有什么能够让她甘愿自我牺牲的呢。
这个问题并未得到解决,让弥路无比意外的是,她自己站了出来。
残败凋零地魔翼垂落于瘦弱的背后,她怀中抱着一本足以震慑群魔的百夜洛书。
年幼的少女立在群魔之巅里,用孱弱的姿态,站在冰冷皑皑的王座前,淡而平静道:“得父赐此生,虽未宠儿却也为大幸之事,吾授之以慷慨,既事于无奈,儿臣,愿听从己任,全凭父君安排。”
这是身为弃魔的她,第一次以儿臣自称,也是第一次称魔界之王为父君。
那时的弥路尚且正值少年心傲之时,他仰目无言地立在长阶之下,看着自己的妹妹。
他无法想象,遭受魔界抛弃的孱弱幼魔,在废土之都里长大的王族公主,却并未享受过一天公主应有的恩宠,为何她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祭出去。
不伤不怨,不忧不怜,不悔不恨。
就这样,她成为的走向末代的魔君。
一位,不得任何期待的魔君。
用那样一个简单随意的姿态成为魔界之主,他的妹妹,瘦弱无害地坐在王座上静待屠刀戮颈的模样,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一个孤弱惨遭遗弃的小姑娘。
可是当时弥路却觉得,他所看到的魔君妹妹,仿似不可一世的神。
当刀锋斩落,头颅滚地的那一刹,弥路心中生不起半分劫后重生的庆幸与喜悦,他不知为何,看着那血淋淋的身躯倒下,他竟生出一脚踩进噩梦里的错觉。
至此以后,她带给他的恐惧,挥之不去,如刻骨髓。
窗外,不知何时落下大雨,天光慢慢阴沉了下去。
飘雨斜飞,掺夹着冰冷袭人的雪花冰粒,落在破旧的窗棂上,发出清脆的拍打之声。
女魔君点漆般的眸子里仿佛深藏幽钩,深黑得无边无际,她静静地忘着弥路半晌,目光有着深入灵魂的力量,将他所藏的一切心事都一一看破眼中。
她似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道:“兄长若是非要一意孤行,迟早有一日,你会死在蜀辞手中。”
弥路抬起那张满是鲜血而又狼狈的枯瘦脸颊,提及蜀辞时,他那双阴沉的双眸里竟是多出了几分熠熠地神采,他一字一顿,深藏信任,认真道:“她不会。”
女魔君仿佛失了继续与他交谈下去的性子,眼中恍惚不可知的情绪尽数消退。
她打了一个长长地哈欠,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言不发的百里安,道:“小东西藏得好深的心思啊,将兄长带到本君面前,可是叫你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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