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剑碑的他,眼下正跪在皑皑地雪地里。
他的身前横躺着一座冰棺,冰棺周身缥缈着银灰色的玄霜之气。
棺面四周升起缠绕着一缕缕盘根交错的新嫩绿藤,藤蔓间开着稀疏几朵莹莹颤颤的小花,满是朝气生命的气息。
云容便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座冰棺里,怀中抱着入鞘的洗雪剑,闭眸沉静。
胸口那森然的血洞竟是在玄霜的寒意里慢慢愈合,贯穿的伤口已经结成苍白的新生肌肤。
气息虽然孱弱,却不失生机。
阿娆此刻却是顾不得她究竟是死是活,一股蚀骨的寒意从心头一下蔓延至全身。
半跪倚在冰棺旁的那个男人满身是血,被魔枪穿膛的血伤深红发黑。
但源源不断淌出的鲜红不是出自于那里,而是源自于他结丹储藏灵根的腹部处。
黑红剑袍被风吹得凌乱,大雪也掩不住他腹间里狰狞如兽齿般的伤口!
里头空空如也!
藏着毕生修为与根基的灵根早已不在里头。
雪地里埋躺着一把染血的断刃匕首。
这个疯子!
他竟然生生挖出了自己的灵根化成一座灵泉冰棺镇住她的最后一丝生机。
眼前的血腥,凄惨的一幕幕!根本无法让人想到前半夜那个剑碑上重伤却也冷静自若的男人。
阿娆惨然一笑,今夜她登及众生之顶,成为六界唯一的王,是最后的赢家胜者。
可是蓦然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输得一败涂地!
她麻木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指尖颤抖地拨开他的衣衫,森红的血洞里神元金丹尽数破碎。
他的师尊是极为罕见的两仪双性灵根,冰系灵根化成了灵泉冰棺,木系灵根化成了缠绵不尽的藤蔓维持她生机不灭。
真是好啊!
真是好得很呐!
若是晓得云容在他心中竟有着如此分量,她便该亲眼看着她死!
“我还道师尊是怎样的圣人,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心系苍生,可实际上,不也只是一个心存自私的凡人。”她面上浮现出的笑容不知是嘲弄还是悲苦。
深知他性子的阿娆,从未怀疑过师尊的决心与执意。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敢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断了自己一身修为,去选择她。
他难道不知,这天上地下,唯一能够与她抗衡的人,便只有他了吗?
她都不舍亲手毁掉的东西……他怎么敢!!!
阿娆恨得浑身发抖,没由来的暴怒让她陡然心生毁灭一切之意,她脸上神色疯狂,瞳孔在眼眶中激烈徘徊,犹如残虐的困兽在恶笼中兜着圈子。
“你以为这样她便能成活?即便你牺牲自己的灵根护住她的生机,她永远无法走出这座冰棺!你的自以为是不过是为她画地囚牢罢了!”
他面色冷白,神情倦怠,抿紧了嘴唇仍是有止不住的鲜血从他唇线里流出。
生剜灵根,果真是其痛难熬。
他此刻双耳嗡嗡作响,其实对阿娆的怒吼是听不大真切的,他低着头轻声说:“总会有办法的。”
说完这句话,终于,他的身体骤然失去支撑,无力的倒在了冰棺上。
阿娆静寂良久,低头看着自己满掌鲜血的手,淹没在黑暗里,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方歌渔本以为情绪已经危险到了这个地步的女魔君,必然不会容下云容。
可令人意外的是,她并未再动云容的命。
森然夜色里,她将手掌贴在他腹部间的伤口上,指间绽放出来的淡淡灵光竟然是天玺剑宗的治愈功法。
灵力缓缓灌入,止了鲜血。
一夜光景过去,趴在冰棺上与云容同睡的他自沉重疲倦的梦境中醒来。
醒来的第一时间,他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霜棺上,感受到了其中安稳平静的气息,紧绷的双肩才缓缓松弛几分。
站在稀薄惨白天光里的阿娆并未回头看他,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指尖蜷紧苍白。
“师尊,你我之间的游戏尚未结束,你便亲手毁了你这一身修为,你说说,如今我又该找谁寻乐子去?”
风雪吹动着她的衣带,缠绕在腕间的那根旧红绳磨损严重,终于断裂,被风雪带向远山之外。
她的目光渐远,看着这满目无尽山河,忽然一笑道:“师尊可是打算去那昆仑之巅,去寻传说中的净池为她疗伤?”
他并未说话。
阿娆终于从天光里转身,逆光之下,她的容颜有些模糊不清,身后是漫漫泛起的一轮灰色太阳。
“师尊应该庆幸,我对你还有些许趣味之情,既然你对自己都这般残忍无情,不去就赌上你自己与我设下一个约定。
若是你当真以这副凡人之躯,登上那座方外之境,天山海楼,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云容的命我也可以给你,可若是你没能成功抵达昆仑山……”
“那么你。”她一字一顿,无比清晰:“便要自愿成为我永生永世的囚徒,生死不由你,伤苦不由你,有权利杀你、让你疼的那个人,都将只能是我。”
当今人间,妖魔开道,万鬼同游。
莫说毫无修为的凡人,就连道法精湛的仙人也未必能够在这场乱世之中安稳求活。
跨越这万里山河,去寻那避世不出的山外之山,海外之海,简直是痴心妄想。
昆仑净墟不存于六界之中,就连仙尊祝斩都沉沦在这场祸乱之中,可唯有昆仑,在那缥缈不可知之地,无从触及。
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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