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妇人,自然是当不起夫人的称呼。
当然,若是换作普通妇人,也没资格能被羊衜称为夫人。
羊衜唤眼前的妇人为夫人,乃是有意为之,没想到却是碰了一鼻子灰,当下就不禁有些讪讪。
眼前这位妇人虽是庶人之妻,但出身却是端的不凡,因为她姓习,而且是荆州习。
荆州习氏,宗族富盛,世为乡豪。
季汉有习承业、习珍、习祯,吴国有习温、习宇,魏国有习授,皆出于此氏,分侍三国,标准的世家作风。
习娘子的父亲习竺,虽比不过出仕三国的习氏族人,但也同样是被时人称为“才气锋爽”。
她从小就随自家大人识文断字,见识不俗。
至于为何望族之女,如今却成了庶人之妻,这其中却是与羊衜有不小的关系。
所以习娘子见到羊衜,没有拿扫把打人,仅仅是面上有不愉之色,就已经算得上是涵养过人:
“羊君到此,可是有事?”
羊衜咳了一声,看了一眼妇人身后的小院,然后略有踌躇地说道:
“吾此行过来,乃是欲与李郎君一叙。”
“哦——”妇人拉长了声音,眼中露出警惕之色,“我家阿郎不在。”
羊衜一听,顿时有些着急:
“那不知李郎君去了何处?”
妇人避而不答这个问题,反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羊衜:
“羊君好歹也是太子宾客,上门拜访,都是这等礼节的么?”
“妾怎么不知,我李家与羊君的关系,竟是亲密如斯?”
羊衜一听,不禁有些讪讪,连忙拱手行礼:
“是吾失礼了。”
然后从怀里摸出拜帖送上,又示意随行的从人送上礼单:
“吾此次过来,实是事有所急,所以有些过于冒昧了,还望习娘子见谅。”
看到羊衜居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妇人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吾一介妇人,如何当得起羊君这般礼待?我家阿郎,一大早就下地干活去了,若是羊君有事,不妨稍作等候,吾这就去叫他回来。”
“不用不用。”羊衜连忙说道,“习娘子只管告知李郎君在哪个方向,某自行前去即可。”
妇人笑道:
“乡野之处,道路难行,羊君怕是难寻到彼处。”
羊衜知道眼前这位妇人可不是一般的女子,所以也没打算隐瞒什么,当下就老实地交待道:
“不敢瞒习娘子,某此次前来,乃是有事求李郎君,不亲自前往,何以显诚心?”
习娘子闻言,目光落到羊衜身后的厚礼上,若有所思。
她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头叫唤道:
“大郎。”
“阿母。”
屋子里立刻飞奔出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妇人摸了摸孩子的头:“这是你家大人的故人羊叔,快与羊叔见礼。”
孩童衣着虽是陈旧,但却甚是整洁,很听话地上前行礼:
“见过羊叔。”
“都这么大了,这一路着急赶过来,一时竟是没有准备见面礼。”
羊衜有些歉意地说道。
“无妨,乡野之地,哪来那么多规矩。”
习娘子说道,“就让大郎带羊君前往吧。”
羊衜连忙道谢。
他先是让下人把礼物送入院子内,然后这才跟在孩童后面,向村外走去。
村头的田地里,李家的男主人站在田间,指使着几个庄户给自家的庄稼地拔草。
甚至还时不时弯下腰,亲自上手。
“大人,有人来找你了。”
孩童带着羊衜走到地头,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叫道。
蹲在田地间的男子听到自家孩子的声音,起身抬头看去,待他看清站在自己孩子身后的人时,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但见他哈哈一笑,把手里的杂草扔到田埂边,脚下不停,连溅起的泥水也顾不得了。
走到一半时,他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在田埂边的小溪里洗净了手脚,这才再次起身,走到羊衜面前,行礼道:
“羊君怎会到此?”
“自是特来见汝。”
男子一听,又惊又喜地说道:
“羊君为何不提前派人前来说一声?家里简陋,一时没有什么准备,只怕是要怠慢了羊君。”
羊衜早已没了在李家女主人面前的拘谨,爽朗一笑:
“无妨无妨,我过来之前,已自行准备好酒肉,送至汝家,此时汝家娘子,怕是已经烧上饭菜了。”
男子听到这番话,脸上不禁有些惭愧之色:
“家中贫寒,让羊君见笑了。”
羊衜摇了摇头,含笑道:
“如今你家中有田有地,有妻有子,难道还比不过吾初见你的时候?何来见笑一说?”
男子听了,感激道:
“此皆是羊君所赐耳。”
“吾当年评语,不过实话实说耳,你能有后面的际遇,乃是自取,何来吾赐之说?”
“不然,若无羊君,何来吾之今日,怕是仍求温饱而不可得也,羊君之恩,衡没齿难忘。”
李衡却仍是执意拜谢。
前些年荆州粮食不足,陆逊于是上书,请求屯田。
孙权自然是应了下来,甚至还把给自己拉车的八头牛分拉四犁,以示以身作则之意。
李衡本是荆州军户,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侥幸由军户转成庶民,并且被迁到了武昌。
羊衜识人之明的名声由来以久,李衡被迁到武昌后,不顾自己身份低微,亲自前往拜访羊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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