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好疼。”
随着一声惊呼,贯氏回过头,眼泪汪汪,自家良人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一回来就吹了灯烛,然后将她按坐在席子上,解开了头发,还像往常那样,笑眯眯地捋起闻了闻。
就在贯氏心脏狂跳之际,张敞却一本正经地给她梳起头来,劲还贼大。
此刻,张敞也不管撅着嘴的妻子,正为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而兴奋,一时间难以言表,只将那高价买来的玳瑁梳子塞到她手中:“吾妻,你也来给我梳梳!”
贯氏莫名其妙地起身,这年头男子的头发和女子一般长,张敞的头发保养得很好,解开发髻后,能一直垂到腰上。
贯氏十分温柔,轻轻用玳瑁梳为张敞梳着头发,却被嫌弃太轻太慢,只能加快速度,手都酸了,直到一次猛地梳下后,梳齿尖端发出了轻微亮光,并听到微弱的爆声。
这就是张敞想让她看的东西:“没错,果如西安侯在那《雷虚》中所言,今人梳头,脱着衣时,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亦有咤声。此阳与阴夹持,则磨轧有光而为电也!”
贯氏懵懂地点头,却不觉得奇怪:“良人大概很少给人梳头,故不常见。但吾等女子,从小便相互给姊妹梳理长发,这类场面,几乎月月能见到。”
所以她们根本没当回事,更无人试图解释这一闺中之事情,直到西安侯《雷虚》篇出现。
他说,这种日常生活常见的现象为“摩擦生电”,且与天上的雷电是同一种!
“雷电可是能劈死人的。”
贯氏有些难以接受,张敞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虽然他们《左传》一派也有好发预言的臭毛病,但对天人灾异却是嗤之以鼻的。左传的作者还在书《昭公十八年》各国陆续失火一事里,借着子产的话,提出”天道远,人道弥“之说,认为天象与人事无关。
“左传为春秋内传,而《国语》为春秋外传,其中亦言,阴阳分布,震雷出滞,倒是与西安侯所述的‘阴气伏于黄泉,阳气上通于天,阴阳分争故为电’不谋而合。”
任弘特地将正电荷说成阳,负电荷说成阴,正好接上了先秦《国语》《庄子》中已经泛滥的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又能让汉人容易理解接受。
而能证明摩擦生电办法,他一口气在文中提了六七种,不要太多。
出于好奇,张敞非要一样样尝试着来。接着,他便在黑黝黝的屋舍内反复脱毛皮裘服,直到贯氏打着哈欠说:“衣上确有火光,振之迸炸有声,如花火之状。”
而更简便的办法,则是将贯氏那些珍爱的绫罗绸缎,用手摩擦良久,直到有火星迸出。张敞不由想起往年冬天十分干燥时,夫妻相互整衣触碰,会有噼啪声和刺痛之感。
据西安侯说,拼命摩擦狸猫的皮毛,也能发出静电火花之声,只可惜张敞家捉老鼠的狸奴太灵活,晚上不知窝在哪个角落,根本逮不到。
折腾到大半夜,贯氏也渐渐信了那套理论,但却产生了一个疑问,咬着贝齿,在灯下欲言又止。
张敞发觉妻子异样,鼓动她半响,贯氏才羞红着脸,怯怯道:
“此阳与阴夹持,则磨轧有光而为电也,如此说来,男**阳交合时,也会有电?”
……
次日,和妻子做了一晚上试验的张敞满脸疲倦地离开了家。
今日轮到他休沐,正好能去郊外看看热闹,走到横门时,正巧遇到了皇曾孙乘着马往北门走去,二人都没睡好,哈欠连天的,不由相视莞尔一笑。
回家拉着妻子做各种试验,这是近日来,关心这场论战的长安士人官吏常做的事。
只是有的实验轻易成功,有的实验虽屡屡失败,却让人乐此不疲。
张敞对刘病已道:“如今长安城里的士人官吏,多半都信了西安侯之言,阴阳分争而生电。”
“唯一的疑问是,这人间常见之电,与天上的雷电,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不同于自恃才高,咄咄逼人的杨恽,刘病已倒是十分喜欢张敞,二人一同骑行而出时,看着天上乌云密布,恐怕又有雷雨了,今年冬天的气候确实很奇怪。
但已经没人关心“冬雷灾异”,连那封《弃珠崖议》也没人讨论了,整个长安京兆,都只关心西安侯是否真的能抓到雷电。
西安侯在文章里,以雷电烧焦人的头发、皮肤、草木等五个例子来证明雷电的本质是火,与地上玳瑁丝绸产生的电一样,只是力量一小一大。
但相比于所有人都能随手证明的摩擦起电,想要捕捉闪电,谈何容易。
他们去的方向是长安东南十多里外的乐游原,此地是长安南郊的最高点,地势高平轩敞,为登高览胜最佳景地,刘病已常年往来长安与下杜史家,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这几日,西安侯告了假,带着人几乎跑遍了长安近郊,哪里有雨便追着过去。”
而想要找西安侯所在也十分简单,只需要眯着眼睛凝神眺望,就能看到乐游原上,总会升起的两三只“飞鸢”,被线牵引着,放得老高,与后世的风筝并无区别。
这倒不是任弘的发明,而是世上已有之物。墨子、公输班曾经制作过的木鸢、竹鹊难以考究,但汉初时,那位“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的淮阴侯韩信竟也将此物用于战争中。
韩信曾自诩将兵多多益善,经常打大军团会战,在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一只高高升起的绸制飞鸢,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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