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我们要走了吗?”
乐湮幻出一柄蓝紫色光辉萦绕的长剑,剑尾系着的流苏长丝绦如水晃影,倒映在她清澈的眼波里。
姬君漓从身后抱住小姑娘,微笑地按住她的手,“你不是喜欢李白吗?这么快就想走了?”
你不是因为我喜欢李白吃醋了吗?乐湮撇撇嘴。
她不想跟这个男人说话。
姬君漓笑而不言。确实该走了,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诗仙,当然不能不辞而别。
说好的,拟把疏狂图一醉,他还要与他不醉不归,多来几场。
自从《蜀道难》一诗扬名天下之后,李白就得到了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青睐,不但奉为座上宾,更甚至将他的诗赋呈到了天子面前。
唐玄宗十分欣赏,拍案叫绝,惊呼天人。
“贺卿,此人何在?”
贺知章亦觉惊喜,没料到李白这么快便得到了唐玄宗的赏识,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平步青云了,他们相交莫逆,自然生出同喜之感。
当即回禀,郎朗清声:“启禀陛下,此人正在天子脚下,候旨而待。”
“当真倚马千言之名士也!”唐玄宗不吝欢喜神往之意。
宣召进宫那日,玄宗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足见对李白的重视。当玄宗问到一些当世事务,李白凭半生饱学及长期对社会的观察,胸有成竹,对答如流。玄宗大为赞赏,随即令李白供奉翰林,职务是给皇上写诗文娱乐,陪侍皇帝左右。
自从,看似逍遥,却红尘囚禁的生涯,拓下伤痕累累的朱砂记。
而最后的最后,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终究成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悲愤、释然,与郁郁不得志的无奈。
姬君漓不忍见到那样的李白,且在此刻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之时,与长安最富盛名的酒中仙结交,亦算是一番美谈罢。
因为即将远行,姬君漓和李白最后一次花间拚酒,正是秋来欣赏残荷之时。
清澈的池塘,枯黄的几片残荷耷拉着长叶,萧索蔓生。
李白自饮自酌,杯中最后一捧清酒,翻入掌心,然后覆手,酒水沿着指缝悉数落下,玉串般滴入波光粼粼的池水之中,漪澜翻卷成阵,黄叶萧萧荡远。
“李兄,你不快乐。”姬君漓淡淡道。
李白覆手的动作僵直了片刻。
他拉下眼睑,将白衣长袖卷入怀间,“姬公子何出此言?”
贺知章亦觉得李白不甚欢喜,不过,他始终没问,最先问出来的,还是姬君漓。
恐怕贺知章心底里觉得这都是李白的抉择,是以不忍讥讽他自作自受。而姬君漓他素来牵绊无多,问出口的东西也比常人随意一些。
“李兄的胸襟气魄,安以‘贵妃研墨、力士脱靴’为荣?李兄昔日宏图之志,岂是作折了翼的大鹏困于天子旁侧任由诗词调遣?”
李白惊愕,眼眸里闪烁两点异样,终归淹没在他漫不经心的笑容之中,这笑容,姬君漓能感觉到几分愁绪,而李白掩饰得几乎密不透风,他执酒杯不禁语:“姬公子慧眼,我是瞒不过了。”
面对着李白诚意递来的酒水,任何人只怕都不会拒绝。他把酒盏捏入手心,淡淡地撇过头去,一手划开,玄青光影如刀光飞出,三丈外的一只枯荷自也下七寸应声而断,脆响传来,湖水之中也映尽了李白错愕的目光。
这根本不是一般习武之人练就的武功!
“姬公子,你是……”
难得能令李白惊讶愕然至此。
姬君漓勾唇含笑,“李兄,这残荷,可还算美?”
碧波荡漾,秋泓泛褶,几经翻折的黄叶稀疏飘落,随风水渡远。落日余霞斑斓的碎吻抚落在水面,盛唐的诗篇宛如在此刻燃尽了光晖。凋残、零落,这般盛世的飘萍,即将委地。
惹人叹惋。
李白能说什么?
“可算极美。”
“白鹿青崖,岂不更美?”姬君漓是在提点。
残荷终归要枯槁,终归只在一池水中,天性奔放爱自由的浪漫主义伟大诗人,应一如庄子,愿效仿曳尾涂中的乌龟,若被供奉起来,那倒真是埋没一世才名。
说实话,李白实已厌倦了写着那些“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靡靡之诗。如今姬君漓轻飘飘一语,却真个人当头一棒,醍醐灌顶不外如是。
“白鹿青崖……”李白细一琢磨,神思认真,盯了姬君漓两眼,哑着声音激动得语不成调,“且放白鹿青崖间!姬公子,当是白之知己!”
李白激动万分,托着酒盏便要与姬君漓共饮。
姬君漓怎可推辞?他顺势就喝了几口,**的烧刀子呛得人涕泗横流,姬君漓狼狈尴尬以袖掩面,今日之行,纯是率性而至。姬君漓的酒量比之李白本是大大的不如,只不过之前一起喝酒的时候,自己偷偷携带了些解酒用的药粉,掺在酒水里神不知鬼不觉罢了。但那毕竟不是真的酒量变大了,现在连喝几口,一时喝得冒失,竟然现了原形。
他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简直就是个不能原谅的错误。
倒是李白愕了愕,想到姬君漓方才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令几丈远外的残荷折腰,心中惊叹敬服,委婉说道:“姬公子的酒量亦令白叹服。”
他是在委婉地说他的酒量时高时低、恐怕有诈吧?
也是,对月剑严格算起来也是他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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