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渊并未答话,只是看了看那尚算干净的门槛一眼,便背过身挨着龙誉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门框并不算大,两人肩并肩挨着坐堪堪挤得下,龙誉今夜穿了无袖小褂子,烛渊挂在手臂上的湿发碰着了她的手臂,冰凉黏腻的感觉使得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烛渊,这才发现他满头的长发都还是湿着的,便是脸颊上耳垂上都还坠着水珠子,于是双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转身走回了屋里。
烛渊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左手的食指微微颤动起来。
可就当他那突来的怒意袭上心头就要爆发出来之时,有一个轻轻的重量搭在了他的头上,还垂到了眼前遮挡了他的视线,继而是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头上。
烛渊猛地一怔的同时身体不自然地僵住。
“难道没人告诉过阿哥,夜里湿着头发不好吗?”龙誉两手一齐放到了烛渊头上,用大棉帕子先是揉搓着烛渊头顶的头发,而后才蹲下身,替他揉擦着散在肩上背后的长发,一边擦一边平和道,手上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在做一件平日里经常做的极为寻常的事一般。
此一刻,龙誉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恩怨,也没有想到他给她带来的种种不快,只突然想到了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其实只是个连五色饭都没有见过的似乎连照顾自己都不会的人。
在龙誉轻柔的动作下,烛渊慢慢僵住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不忘回答龙誉的话,“没有人告诉过我。”
龙誉也不惊讶,似是已经习惯了他除了一身功夫与满脑子的黑暗阴森之外对其他事情皆是一无所知,将他仍坠着水珠的发梢一起拢到了棉帕子里,轻轻揉搓,轻浅的声音里有一股难得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那以后就记着了。”
如此口吻,竟像是个在柔声叮嘱着自己要出远门的丈夫路上小心些的小媳妇,让烛渊的心情不自禁地晃了晃,偏偏龙誉自己没有察觉自己所说的话有何异样,将棉帕子从后捂到了烛渊的双耳上,替他擦了擦耳廓,再揉了揉他的耳垂,将他耳垂上的湿意一并擦干。
烛渊突然有种将龙誉拉到怀里的冲动,最终还是生生压下了这样的念头,安静地待龙誉替他擦好了头发再用木梳替他将头发梳顺,再在他身旁坐好的时候,才望着墨空中的月,浅声道:“从没有人帮我擦过头发,一直以来,头发都是胡乱洗洗,就这么晾着了。”
他也从没有想过,会有人帮他擦头,而且,很舒服,很安心。
“我知道。”龙誉将刚刚倒的两碗甜茶递了一碗给烛渊,毫不掩饰道,“看出来了。”
“阿妹,想不想听故事?”烛渊轻啜了一口甜茶,似乎很是好心情道。
龙誉这一次很惊讶,“阿哥还会讲故事?”
在龙誉心里,故事都是老人家哄小娃娃时才讲的,而且,他居然有这么好的心情给她讲故事?真是惊天奇闻。
“阿妹听听便知道了。”烛渊将茶碗捧在手里,“不过故事很短便是了。”
月色姣好,终还是藏到了乌云身后,直到天明,再也未曾露出过脸儿。
龙誉因为这一则简短的故事,一夜难眠。
故事的确很短,也很简单,讲的是一个苗族少女爱上了一个中原男子,而后双双坠入爱河,苗族少女因为中原男子被判族人,抛弃了一切,本以为会迎来白头偕老的美满爱情,可最后中原男子却抛弃了苗族少女,并且还利用了苗族少女对他的爱使得苗疆险些覆灭,苗族少女因爱成疯,当有机会手刃这负心汉之时却终又放了他一命,最终自己葬送了自己。
而那中原男子至终未知,苗族少女为他孕育了后人。
这本是与龙誉毫不相干的故事,她却整夜难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其中因由,她只想骂那苗族少女太蠢,明知中原人不可信,却还以身试险,最终落得个被所有人抛弃葬送自己的下场。
可她不明白,为何那个白面小男人要跟她说这样一个听了让人心生怒火的故事,其实她一夜的难眠还是因为她想着若是真有这么个男人,她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不,要让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才对!
不过这故事其中定有许多细枝末节,因为那个白面小男人末了还给她留了一句话,待哪日他心情有今夜这般好,再与她详说。
龙誉捞起浸在木盆里的棉帕子,拧干,盖到了脸上,凉意沁肤,本是很凉爽,却让龙誉陡然心惊,她脸上的棉帕子便“啪”的一声跌回了木盆里。
不,不对,倘若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苗疆因为中原人而险些覆灭的事,有史以来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件,最近的则是二十年前大唐军队联结中原武林进攻苗疆的那一战。
二十年……二十年……他身上的恩恩怨怨,也正是二十年……
这个故事,会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又是否和她……有关系!?
试炼场。
正如龙誉所想,愈往上层的试炼,能有资格在旁观看的人就愈少,现下便只有烛渊,曳苍以及布诺三人,也正因只有他们三人,烛渊直截了当地把该省的表面功夫都省了,一来到试炼场便让曳苍把椅子往那阴凉处一移,二话不说便走过去坐下了,敲起二郎腿,喝着甜茶,还当真成了一个真正的看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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