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越喜欢四处飘泊,关键是,他还很有钱。
于是他带着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每遇到一处喜欢的地方,季越都会买下一座精致小巧的院落,住上几个月,再离开。他对我其实不算吝啬,除了要我干活和逼我练功这两点外,吃穿用度,与富贵人家的小姐并无差异,甚至那些房产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都交予我保管。
慢慢地,我也被他养得刁钻。
不是极好吃的东西,宁愿吃自己做得粗茶淡饭;衣服首饰不见得去买,却总说得出这一季最好的是哪些;识宝的本事也长进不少,甚至一个陌生人走过去,都能嗅出他身上值几个钱。
所以我很客观地以为,尽管自己对师父总不太用心,到底还是学到了一些本事。
他偶尔会用惊奇的眼神瞅我,大约是不可思议我学他学得如此彻骨。
“你这样难养,以后为师要怎么给你找婆家?”季越说得一本正经。
我仍然怕他丢下我一个人,十分激动回道,“师父,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跟着师父!”
听罢,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当时我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正朝着他预期的方向马不停蹄奔去,拦也拦不住。
我不知道季越那么多钱从何而来,有时他会接官府的通缉令,有时他会做些小生意,有时他会去花楼彻夜不归,有时他什么也不做,在小院里看看书喝喝茶练练剑。季越尽管总笑我又呆又笨,可我知道,但靠他平日里那些收入,根本不够花销。
从前我以为季越是个浪迹江湖的侠客,至我十岁的时候,幡然醒悟,我的师父肯定不是一个这般简单江湖人物,尽管他人称江湖第一公子。怎么说呢,我总是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王侯贵族的庙堂之气,头悬梁锥刺股的浩然正气。你若问我有何根据,唯一的根据就是我敏锐的直觉。
可惜的是,医者不自医,我的直觉忘记把自己算进去,而始终以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这一年,我十三岁。
我们从彩云之南,一路向西到阴雨绵绵的蜀川,又去了蛇虫鼠蚁到处爬的蛮疆,翻过两座山便是黄土飞扬的无际大漠,辗转经年,我看过了大周的大好河川,季越曾问我一句:“这天下可好?”我无他心,点头称好。他当时笑了,笑容里略显疲惫,我听见他喃喃:“但愿一直这般好。”像个多愁善感的文人,但转瞬即逝。
半年前,师父忽然心血来潮,在永州以玉石闻名的绿颐城里开了家玉石行,做起赌石生意。
每月初一和十五,城内桃醉楼里都会来一个女说书,大家皆爱听她讲故事,她肚子里故事多得不计其数,往往还是时下最流行,却又是众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奇闻异事。
这天正好胧月十五,天寒地冻,女说书的又来了,啪地打开桃花扇摇了两下,也不嫌冷,向周围的听客问道:“不知在座各位可曾听闻京城里出了桩大事儿?”
既然是大事儿,老百姓当然有耳闻,一胖子立马回应:“女先生指的是不是静文皇太后那道懿旨的事情?”
众所周知,三个月前静文皇太后一脚登天而去,这天下与皇上息息相关的女人也算是死绝了。而大周规定百姓为皇室服丧三个月内不得婚嫁,近日服丧期满,绿颐城里成亲的人家格外多,那些憋了三个月的新郎定然等不急想要洞房花烛。
说起皇太后懿旨这件事,全大周但凡长耳朵的都略有耳闻。大约是皇太后临死没多久,七月城的皇宫里颁布了一道诏书,不过这诏书不是皇上发出,而是皇太后的一道懿旨。
懿旨上说:“吾国后位空悬多年实乃憾事,哀家有负先皇所托。昨夜相国寺住持方圆大师夜观天象,禀哀家言后土星从七元解厄星君处出,有回归之兆,实乃万幸者也。江山不可无主,红宫不可无后,还请各位贤臣助陛下早日寻到新皇后。”
也没有实质性的内容,就是催圣上快点续弦,无可厚非。
我暗道,皇上都一把年纪了,再娶个如花似玉的新妇,怕也是经不起折腾,那就算当上天下第一的女人,恐怕生理和心理上都不会快乐,徒有一道光环,活着有什么意思?如此想罢,不禁狠狠同情了一下未来的新后。
“这事儿大家伙都知道了,没什么说头。我要说的是这道懿旨的下文。”女说书开始进入正题,“你们说当时皇太后她老人家行将朽木,躺在床上喝药还需人灌下去,怎么还有力气惦记她那新儿媳?”
众人纷纷插嘴。
一个说:“这可不一定,老人家心愿极度强烈的话,剩最后一口气也会惦记。”那得有多大的怨念?
另外一个抢道:“嘿,或许是咱皇上看出了老娘的心意,感念静文皇太后苦心,帮太后拟了这道懿旨,叫太后和天下人看看他一片孝心!”你这是在拍皇上马屁吧?
第三个摸摸下巴,笑嘻嘻:“不对不对,我觉得是皇上不好意思自己开口说想娶老婆,所以就假借了太后的嘴巴,一箭双雕!你们想啊,皇上眼见太后快不行了,若再不快些娶个如意的老婆,等太后咽下最后那口气他身为人子少说也要守一年孝吧,毕竟皇上也不年轻了,等不起啊……”天下都是他的,还怕没小鲜肉吃?
“……”
我坐在一边,听着他们七嘴八舌,一边默默吐槽一边悠哉地夹了块红烧肉往嘴里塞,等女说书自己往下说。
她卖了会儿关子,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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