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的目光慢慢地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信不信的,如今又有甚要紧?人已死了十年了,信你,能教我义兄再活回来么?”
“风灵……”贺鲁出乎意料地收起了嬉皮笑脸:“信不信全在你,咱们且不论这话,可有一桩你总该知晓,这些年里商道不甚好走,顾坊的商队可有在西疆的地界上出过岔子?你莫不是真当顾坊的部曲骁勇无敌?”
这回风灵却笑出了声,好像听到了极好笑的话,笑得令贺鲁浑身不自在。“这么说,风灵该多谢将军照拂。可风灵心系整个西疆的商户,不论是唐人,还是粟特人,抑或是外来的胡商,倒不若请将军一并照拂了,退回多罗斯川,永不相扰,何如?”
贺鲁低头蹭着脚下的积雪,隔了许久,再抬头时,神色凝重起来:“高昌如何,焉耆如何,龟兹如何,哪一个胆敢抗唐?顺服大唐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接一个地教你们大唐的圣人扫平了故国?纵然我退回多罗斯川,带着帐下子民安分游牧,应岁纳贡,大唐便会愿意与我划地而治,任咱们自在放牧过活了?迟早有一日,唐军兵马会将多罗斯川踏平。拂耽延便是大唐指向西域的长刀,他在西疆荡平了多少小部族,而今终究是挥到了我这儿。与其等着故地遭夺,子民受辱,还不若奋起一搏。”
“大唐内政不稳,不愿战时,便将你送来和亲,现下长安城中那位圣人权势稳固,兵强马壮,便挥兵遣将。你与拂耽延不过都是大唐皇帝沙盘上的棋子罢了,你聪慧如斯,怎就看不透?甘心沦为李家用物?”
他这话风灵曾暗暗自问过数回,每每想起,心里多少有些不大痛快。以往她都将和亲一事的原罪推向柳氏党争,但究竟底里,李治确实在面对内患时拿了她来挡外患,血亲骨肉在皇权天下面前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只怕太宗在时,陷在如此境地中,也不会推拒了贺鲁的求亲。
风灵咬住下唇不做声,心底发凉:纵然拂耽延戍守西疆多年,扫平匪寇部族无数,回京也难逃欺君之罪的责罚,那支春秋笔,也不知要将他写得如何不堪。一腔的赤诚忠烈,尽付东流。
贺鲁忽而一笑,不打正经的嬉笑又回至他脸上,朝风灵扬了扬手:“外头冷,回帐去罢,等我予你带雪狐回来。”
说罢转身打了几个唿哨,几匹战马踏雪而来,贺鲁翻身上马,粗声大笑着招呼众郎将行猎去,马蹄将地下的积雪踢起,腾起一片雪雾。
风灵仰头向依旧阴沉低压的天空望了一会儿,指不定夜间真会有暴雪。她自然不信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贺鲁还领人去行猎,是为替她打一对儿雪狐做毛靴,实情恐怕是大约粮草将尽,难以维系一场恶战。
她揉了揉大富毛茸茸的脑袋,安抚它松下戒备,一壁长长地叹着气走回帐内。她满心期盼着唐军尽快攻**木昆,可照这天气情形来看,冒着暴雪出兵,无异于自折剑戟,她许是要耐下性子再等上一阵了。这便也罢了,她最恐唐军万一同样面临粮草不足的险恶,最终撤了兵,这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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