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这原来是《诗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一曲,连我都是熟悉的,在学校里学过,更由于一本叫作《在水一方》的著名言情小说,使这首诗愈发耳熟能详。
有人认为,这首诗含有政治讽喻的意味,是在讲国君不能以周礼来巩固他的国家,又说指国家渴慕贤才却不可得。但是我等凡人,这些意味统统读不出来,能感觉到的,就是对佳人的思念,以及对佳人追求过程中的种种艰辛。
这分明就是一首情诗嘛,此刻我对这一点更加确定。
因为在我的梦境里,隐约听到有人一直一直在用哀婉的调子唱着这首《蒹葭》,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清越优美,其中的哀伤,却不免催人泪下。
有一种直觉告诉我,这一曲,似乎一唱就是三千年。
又似乎有什么在告诉我,沉眠于黑暗中的人,感觉不到外物,却一直可以听到这幽幽的歌声,一听,就是三千年。
所以,才无论如何都要挣扎着回到这个世界上吗?
哪怕是不得不借用一具凡人的躯体?
眼前的黑暗渐渐消散,世界开始有了颜色。
我看到一条长长的河流,河的两岸长满了奇异的白色的草,月色朦胧,可以看到草叶上微微地凝起了霜花。
在秋季的深夜,露水由于寒意凝结成霜,待到第二天的清晨,朝阳初升时,霜花又化为露水,再蒸发为空气。时间流淌,像一个妙手的魔术师。
我理解这一切不过是梦境,可是这梦境竟又如此真实,就仿佛此前的每一个真实的梦境一样。
我用手拂开半人高的白色苇草,缓缓地向前行进。草叶被霜花覆盖,触手冰冷,拂过身体的感觉又痒痒的。
在草丛环绕之间有一块空地,空地上铺着白色的布单,单子上坐着一个人,面前置着酒水小菜。
“世宁,来。”他向我招手。
我一点都没有感觉诧异,就好像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一样。白龙以一身华贵白衫、长发及腰的古装形象席地而坐,笑吟吟地向我打招呼。
最初他选择了我,并寄居于我的身体,我就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也没有办法看到他是什么样子。只有偶尔在睡眠中,看到过一些本来不属于我的梦境,现在想来,那也许是不自觉地泄漏的他的记忆。
而我与他之间,如果想要相对而坐,像这样子促膝长谈,大概也只能发生在梦中了吧。
白衣的男子看上去比在冥河的时候更加真实了一些,不再是肌骨透明的幽魂般的虚幻感——他在梦境里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而且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丰姿俊朗。
他邀我坐下来,为我斟上一碗酒。青瓷小碗中的酒液微浊,散发着浓浓的米酒的芬芳。
“白露时节酿的酒口味是最好的,而且,还有些特殊的功效呢。”
“这个,我已经见识过了。”我接过酒碗,对他说。
已经有人给我喝过白露酒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白露酒的功效,但当时言非确实以白露酒为媒介,帮助我调理了体内不受约束的妖魔精魂。
“以后不会再受魔神道规则惩戒了,因为我在这里了,你不需要再做人类不应该做的事情。”白龙望着我,低下头说道,“世宁,对不起,我当初,并不想你因为我而经历如此多的痛苦……真的对不起。”
我有一些愕然,从来没想过,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族,居然会特意入我梦来,邀我共饮,并如此谦卑地向我表达歉意。
所谓的神,难道不应该是冷漠且居高临下的统御者吗?他明明拥有至高无上的力量,按理说,一切人类都该如蝼蚁一般为他驱使,更何况他选择的我这个“容器”,体内的血脉原来就传承自他本人。
至少,任何故事和传说中的神族,都不是他这样子的。但是此刻的他,却似乎正是我心目中的他。
或许,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平易谦和。
如果他不是这样子的,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力气地去寻找他呢?
“没事。”我坐下来,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酒碗,“我自己愿意的。”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许多话要说,但是想了想,却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必要。他与我是一体的,所以,我心里想的事,答应别人的事,作出的承诺,付出的代价,想必他早已心知肚明。
“能不能回来呢?……真正地?”我问。
“不知道。”白衣的谪仙摇了摇头,手中酒碗与我的轻轻一碰,便仰头一饮而尽,“所以,不要告诉她关于我的任何事。”
“为什么?”我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一丝愤怒。
三千年的时光,她没有一刻不思念你。而你呢?明明已经回来了,却又不肯告诉她。
如果她知道了,该有多么高兴呢,你曾经想过吗?
她才不会管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究竟以什么样的方式归来呢——作为人类的情感这样告诉我。
立春说,是白龙比较喜欢人类,丽卿呢,是因为白龙才开始喜欢人类。可是在我看来,现在反倒是丽卿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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