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赵家一行人在滑州下船转行陆路的时候,已经进入显德九年的二月份了,正值仲春季节,临近春分的时候,一路上却罕见地没有碰上一场雨。虽然有春雨贵如油的民谚,可是像现在这样入春以来一直都是无雨,却还是让人心中着慌。
赵家这一路行来,终究是不离永济渠这条大型人工水道,换乘地滑州也还是在大河的边上。所以赵淑媛的目力所及之处,都还是在河流的灌溉范围以内,即使天不下雨,即使河道因为天旱而大幅缩减,岸边的榆柳桃李总不会缺了水的,河边的麦田也尽浇得上返青水,虽然沿途就没有看到过春雨如丝润湿草色的景象,赵淑媛要看中原的春光倒是一点都不妨碍。
麦苗青青,桃红李白,榆柳抽芽,草长莺飞,赵淑媛眼里的世界是美丽的,赴京的旅途是愉快的,入宫陪伴那个温润如玉却又雄姿英发的皇帝,这样的未来更是美妙可期的。
可是在人老得成了精的赵行德眼中,显德九年的春天就满不是这么一回事。
从过了白沟河开始,一直到大河边上的滑州,赵行德沿途就没有看到过一滴雨。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行程恰好就错过了某处的春雨,但是从他一路上看到的天高云淡,还有河边农夫们忙着挑水浇地的身影,在在都说明了河北大地上急需的一场春雨就一直没有降下来。
永济渠那浅浅的河道,还有刚刚横渡的大河那清减了许多的身姿,更是说明了它们承担的灌溉任务之重。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种地又向来是靠天吃饭的,在永济渠和大河的边上还可以方便引水,可以稍稍克服老天的刁难,那些远离河道的地方怎么办?更何况这一段时间一直不下雨,就连大河的宽度都缩减了很多,看河床的模样,水量明显比汛期少了太多,想必离河稍远的地方已经是引水困难了,河北大地上的一些小河应该会有已经彻底干涸了的吧?那些地方的土地又要靠什么来灌溉?
冬麦浇不上返青水就得枯死,夏收就可能会颗粒无存,年前的忙碌和整个冬季的期待就会完全化作泡影。
这样的年景要是落到往年的幽州,那恐怕又会是一次大规模的流民潮了。契丹治理汉地极为粗疏,像什么义仓、常平仓的制度基本上都是缺失的,一旦进入荒年,那些小户人家历年的储粮肯定是难以度日的,他们除了变成流民就别无他途,契丹在幽州圈占的土地又只是长草,无法给流民们提供充饥之物,这些流民还就只能够南下去逃荒。幽州各大家族自己的粮仓储备固然能够支应连续几年的歉收,那也只能保证自己的部曲不致变成流民,对于其他人家他们是既无心又无力。
现在幽州重归中国,天子自然是不能不管幽州百姓死活的,不过从永济渠那连绵北上的漕船来看,虽然这些漕船估计都是运输军食的,但是有这样的坚强后盾,今年即使幽州遭灾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而且从这样大规模的漕船运粮来看,中原的仓储应该是非常充裕的,偶尔旱上那么一年半载也不会伤筋动骨,再看看河道周围的灌渠,想来中原至不济也有一些基本保障的吧。
听说在幽州和平州等地,陛下把契丹圈去的那些地都归入了皇庄,趁着今冬农闲正在大规模整地造渠,有些水源丰富气候适宜的草场还会改造成水田,用于种植产量甚高的稻谷。这样的话,只要捱过了今年,就是依靠幽州这些地方的皇庄出产,也足够保证当地的军粮和赈济应急吧。
只是不知道这场春旱会给府库造成多大的亏空,陛下混一天下的路途是不是就要被这一场春旱给耽搁几年?赵行德坐在排头的马车上如是想着,整支车队正在官道上辚辚驶过。滑州到东京的官道宽敞笔直,往日南来北往的兵马也要从这条官道上通过,只是此刻却没有几队逆旅,赵家的车队往往两车并行把整条官道都给占了。
随着陆路的深入,车队离大河渐行渐远,东京北面的陈桥驿已经遥遥在望,管道两旁的田地中也终于可以看到因为失水而枯死的麦苗,赵行德虽然明白中原朝廷的底子相当深厚,此时却也不免在心头添上了一丝忧虑。
当然,真正让他心中忧虑的,还是赵家选妃进京偏偏就碰上了这么一场春旱。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春旱,群臣将会为此焦虑不说,就是陛下也会心有旁骛吧?本来听说宫中只有一个皇后和一个才人,赵行德对自己这个族曾孙女入宫之后的前景是极为看好的,在东京有这样一个皇妃,赵家在幽州的地位无疑会更加显赫,这要是被一场天灾给搅了局,那就未免太冤枉了。
东京果然是被这场春旱给牵扯了全部的注意力——当然,只是东京的皇帝和朝臣们,民间对此感觉并不强烈。
照理说春旱不仅仅是会影响夏季的收成,也会影响当季的果蔬供应,东京虽然是市面繁华,百姓们对于骤然减少供应数量或者售价腾贵的果蔬也会有些敏感的。不过自从郭荣连年征发徭役疏浚东京周边的河道以来,不光是漕运疏通让四方物资辐辏东京,就是开封县和浚仪县的水利灌溉也得到了彻底的解决,在那里为东京市面而种植的果蔬完全不受今春少雨的干扰,旱情对开封府几乎就没有影响。
只要影响不到市民们的日常生活,那这场春旱就只是人们口中的谈资而已,虽然这时候旱情已经从扬州、泗州绕过山东半岛向着河北全境蔓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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