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兵的首次攻城之下,江阴可谓全城皆兵。几乎所有的青壮都上城守战,所有的老弱都在城内运输物资,抢治伤员,以个体而来,他们大都不是那些常年征战的兵士,而是一般的城民,可是江阴素来民风彪悍,乡民素来血性,而且以团体来说,这个江阴城如同一座沸腾的蚁窝,蚁民皆不畏死,每个人都自发地为了守城献着一份心力。
陈明遇肥胖的身躯像个肉团一般在北门来回滚动着,领着几百名江阴县的衙役狠命冲杀。他为人仁厚,生性有点婆婆妈妈,平时见到悲惨之事都忍不得热泪,但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他也舍得流热血。或许正因为此,他才被江阴城民公推为首。
季从孝的冲锋营大都是昔日江阴城里不安分的混混,但时事造英雄,昔日的混子们如今却成为敢杀敢拼的英雄。季从孝领着冲锋守着清兵的两处登城点,清兵竟不能登城一步。至于其他江阴城里的有胆略者各领数百上千的青壮分守一处,诸如武举人王公略,以及留守在江阴城的明军将领汪把总等等。
清兵在北门分十处攻城,每当架着云梯的某个登城点出现危机时,高旭领着徐鸿和史战为首的左右两个战卫队便堵截上去。
徐鸿的左卫战队是从数千上万的江阴乡兵之中挑选出来的,素质自然不同一般,不论体形,还是臂力,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又身负家破人亡的血仇,凡是见到金钱鼠尾发式的头颅,人人都是想着剁之而后快。
史战的右卫战队大都是高氏船队里的海盗,他们虽然没有左卫队那样的拼命精神,不擅于近身搏斗,但他们个个精于火器,满身都吊着震天雷,扛着数把长短火铳,像一个个移动的火药桶,立在城垛之后,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其杀伤的清兵也是无数。
在混乱的城头,高旭在烟尘之中看到一张年轻而又倔强的脸,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钩镰刀,还未成年的小小身子躲藏在城垛之后,每当有清兵爬上城垛的时候,他便猛地举起钩镰刀向清兵的脖子钩去,但每次都钩个空。要不是一旁的守城壮丁相护,这个小男孩早就被登上城头的清兵一刀剁了。
高旭定眼看去,却是那个曾想刺杀他以保母节的汤浪儿。
这个汤浪儿虽然有一手钩脖颈的手法,但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儿童,身子矮小,钩敌数次之后,差点被一个清兵拉着钩镰刀的刀背一把扯出城外。高旭担心他小小年纪就血溅城头,便走近他的跟前,道:“汤浪儿,你一个小鬼头来凑什么热闹,危险知不知道?快下城去。”
守城的主力大都是青壮,而一般的老弱都在城内搬送砖石器具,像汤浪儿这样的儿童,到了城上来,也是当炮灰的料。汤浪儿又听到有人要自己下城,一回头,见是高旭,当即白了一眼,道:“我杀我的鞑子,用得着你管?!”那汤浪儿生性倔,对损他母节的高旭极是厌恶,自从陈明遇一番训斥之后,汤浪儿虽然不敢再起刺杀高旭的念头,但对他的憎恨却是一分不减。
一直在护卫在高旭身旁的左卫队长徐鸿见汤浪儿对高旭不敬,不由得皱皱眉,跨上一步,一把夺过汤浪儿的钩镰刀向城内一丢,然后把他强推到下城的楼梯口,道:“你要想杀敌,得等上几年。小屁孩呈什么能?”
汤浪儿一边挣扎,一边扬声道:“谁说小孩子就不能杀鞑子,我就要杀!”
徐鸿懒得与他纠缠,只顾一把推他下梯。阶梯上上下下的城民极多,见汤浪儿翻滚下来,有人笑道:“汤浪儿,杀到一个鞑子没?”
汤浪儿人小志大,被人一阵鄙视之后,只是气得双眼发红。
黑火药浓厚的硝烟弥漫了整个城头,城上城下的箭矢飞窜在呛鼻的浓烟中,敌我双方的血流染红了整条护城河,置身在这样惨烈的城防攻守战之中,高旭的神经几乎紧绷得要断裂一般,而作为医生那种专注而又冷静的职业性素质,让他在激战之中仍然关注着整个战场的进程。
当高旭看到从清军阵营中冲出一支三百左右旗帜鲜明的披甲旗兵时,眼瞳不由得微缩一下。有时候,不是说剃个头,蓄条老鼠辫子,穿上马褂就是满清铁骑。这支队伍那种经由无数次杀戮而形成的野兽一般的噬血气息,这是一般绿营兵所没有的。经过这些日来的征战,高旭已经一眼就能认出这支披甲士是一支货真价实的八旗兵,而不是刘良佐帐下之类的假鞑子。
那支披甲旗兵越过护城河上的浮桥,直达城墙的一处云梯之下,尖声嚎叫着爬梯登城。这处云梯登城点是季从孝的冲锋营防守,他也意识到这几百旗兵是股精锐之师,调集大量的檑石和箭矢阻击。
可是这支旗兵人人身穿重甲,举着木盾,一般的箭矢根本伤不了他们分毫,相反,这些旗兵配合默契,他们分出几十人举盾相护,几十人拉着强弓顺着木盾的缝隙向城上仰射,箭法奇准,只要乡兵的头面一露出城垛,马上被那些旗兵射中坠下城墙。那个身披三重甲、又执五把刀的尼尔泰一人当先,余者随后,趁着城头上乡兵避箭龟缩的空档,敏捷地向城头攀去。
高旭领着左右战卫队早就严阵以待,但只要这城下的八旗射手把城头的守卒压制住一会儿,其余的旗兵就会源源不断地爬上城头。高旭扯着喉咙对一旁的史战喊道:“震天雷,炸了那些弓箭手!”
史战会意地点点头,下令右卫战队的海盗们投雷,但是这些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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