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城。
一声声尖锐的花炮从大街小巷的胡同之中窜出,爆裂声犹如要撕开夜幕的禁锢一般,然后在夜空中释放出灿烂的火焰。这是江阴城民把他们的喜悦释放在空中。这一晚,江阴城的每个角落传递着同一个名字,高旭,高取义。
自从夏孝廉押着大批钱粮辎重以及一千五百个清兵首级进城之后,无论夏孝廉把高旭说得如何不堪,但押送辎重和首级的乡民们是朴实的,几百张嘴同时把高旭描绘成一个英明神武的救命恩人,说他如何在舍桥血战清兵,又如何用妙计兵不刃血地端了那让江阴人谈虎色变的卞之虎的老营。
高旭可谓一夜成名。
被江阴城民奉为一城之主的陈典吏陈明遇,他坐在江阴县衙里,听过夏孝廉的呈报之后,便想着那个慧星般崛起的高旭。夏孝廉对高旭的意见,陈明遇没有偏听偏信。无论如何,高旭奉上大批钱粮以及一千五百个投名状一般的清兵首级,他用事实驳斥了夏孝廉的偏见。而且自江阴城举义以来,除了在闰六月初五在秦望山歼灭了常州宗知府派遣而来的三百郡兵之外,江阴城从没有取得过这般的大胜。
这些日来一直传说刘良佐要领十万兵马来攻,那卞之虎的五千人马只是前锋而已,这个消息像大山一般压在城民的心中,整座江阴城压抑得似乎屏住了呼吸,而就在今晚,一个名叫高旭的人稀释了他们的恐慌之情。
今晚,江阴激动地呼吸着。
陈明遇望着窗外夜空中的烟火,只觉得那一道烟花犹如勾勒出一个年轻人的容貌来。自从他被城民们推到江阴城主事的位置之后,陈明遇一直来如履薄冰,各种繁杂的事务像潮水一般压得他透不气来。他不敢想像这江阴城的将来。一座临江孤城,将如何面对满清卷集了整个天下的铁骑?他派人四出求援,却是一直没有回音。
而就是一个反正的清军辎重营的千总在江阴的孤立无援之中奉上了一丝希望。并且他还要对付多日来一直荼毒江阴乡民的清将卞之虎。江阴城与三官殿的清营相隔不远,陈明遇已不断收到有城民要求打开城门,让他们赶到三官殿支援高旭。既然这个高旭举起义旗支援江阴,狙杀江阴人的公敌卞之虎,难道江阴城就在一旁袖手旁观不成?
陈明遇沉思了一番,下了决定,向身边的仆人道:“把何常请来。”
三官殿。
季从孝正在营地里指挥人马挖深坑,布陷井,却见营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先是大吃一惊,以为这个时候竟然还有清兵回营,正急忙命人准备,却听到乡兵喜洋洋地回报,说江阴城的陈大人派出近千人马支援来了。季从孝大喜,迎出营外,却见领头的正是在江阴城与自己齐名的对头何常。
季从孝家境豪富,闲来无事,自小混在江阴街头寻找打抱不平的机会。他横行江阴北城,性格热血而冲动,素有“螃蟹”的外号。好在这只江阴螃蟹虽爱管闲事爱闯祸,但也没有大恶之行,而且心血来潮时还接济一下孤寡老人。所以乡邻提起这只螃蟹七分无奈三分爱。
所谓相生相克,任何东西都有对立面。季从孝的对头便是号称“螳螂”的何常。何常出身贫寒,性子愤世嫉俗,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的身子瘦长如柴,又生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干起活来不要命,打起架来也不要命。有股屡败屡战的狠性,于是人们便以打不死的螳螂相称。他是脚夫,像江阴城里成百上千的脚夫一样,在社会的最底层讨生活。这些脚夫虽然穷,但他们团结,排外。
螃蟹与螳螂的第一次战争是因为一两银子。这两银子是螃蟹赏给刚完成任务的脚夫蟑螂的,但何常不领赏,反把一两银子扔了回去。以何常的处世原则,报酬之外的便宜他一文不占。他虽穷,但穷得有骨气。而季从孝最喜欢的是那种打赏人的优越感。这个蟑螂竟然不领情,太不识好歹了。
从争执到勃然大怒,再到大打出手,简直水到渠成。一方是富闲了发泄过剩的精力,一方却是为了自己的尊严。于是,江阴的北城成为螃蟹与蟑螂这两个阶层代表人物的战场。幸好他们的战争只是一个为了面子,一个为了尊严,还没到杀人放火的地步。江阴城民也只是当作饭后的谈资。
但剃头令之下,不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一律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尽管季从孝与何常性情相远,贫富相别,但是他们有着同样的选择:头可断,发不可剃也!
于是,他们之间的战争结束了。另一种战争开始了。季从孝在江阴举义的时候拿出钱粮来招兵买马组建冲锋营,而何常却是把全城的脚夫组织起来,两方人马在同一战场互相扶持襄助,共同对抗清兵。
为了同样的发冠而战斗,昔日的对头如今成了生死与共的战友。
季从孝当胸击了何常一胸,笑道:“螳螂,算你这小子有良心,大半夜还出城助我。”
何常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我领着千把兄弟半夜三更的折腾来助你,你得付三倍的价钱。”
自从俩人不打不相识又因共同的理念走到一起时,螃蟹就把蟑螂当成兄弟看待。但季从孝性子素来热血,恨性也不长,时到如今,反正敬佩何常的那份骨气。所以,季从孝对何常的神态颇为热忱。但何常依然当初那种油盐不进,一钱一毫都计算分明的脾气。尽管在大义的名义之下,何常依然要跟季从孝算得清清楚楚。季从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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