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对于杜英召见自己一点儿都不奇怪。
战俘营中的变故,归根结底也有他放纵的原因。
不过杜英告诉他的事实,让邓羌脸色微变。
“苻黄眉已入长安待罪,恐难起复,尔欲何从?”杜英似笑非笑的看着邓羌。
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邓羌最终会做出的选择。
而任群和陆唐等人一个个手按佩剑,仍然如临大敌。
邓羌这家伙留给他们的印象实在是太勇猛刚烈了,应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的。
再一次劝降,眼前的画面似曾相识。
上一次面见杜英时,杜英所说的那些话犹然还在耳边回荡,邓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盟主料事如神,此为卫大将军与邓某之失也。若是早知今日,当日便战死沙场上。”
他并不担心杜英会欺骗他。
一来在邓羌的心中,自己显然并没有那么重要,长期厮混于氐人之间,让他自然而然的有一种身为汉人、身为底层人士的自卑感,所以杜英这种上位者自然没有必要拿他开玩笑。
二来就算是杜英真的欺骗了他,那么邓羌之后归顺了杜英,也很容易求证这件事,到时候邓羌的忠诚自然也难以保证。杜英好像并没有这个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可惜第一次寻死失败之后,往后就难了。”杜英从容说道,他知道留给邓羌的选择不多了。
这汉子重情重义,此时既然还活着,就不可能坐视苻黄眉蒙受冤屈,也不可能坐看自家麾下儿郎在战俘营中被当做牲口一样使唤。
邓羌嘴角抽了抽,杜盟主说话还真是直接啊。
不过这倒是正对邓羌的胃口,他没有再多迟疑,郑重的说道:
“自束手纳降以来,盟主虽以俘虏待之,但是从未真正打骂折磨于我等,又屡屡亲自劝降,邓某并非无情无义之辈,盟主心诚,亲自劝降并彰显氐人之无道。
邓某并非铁石心肠,如何能无所感?而今卫大将军亦遭迫害,邓某已对氐蛮心灰意冷。承蒙盟主不弃,邓某此残生,愿为盟主效劳。
邓羌,愿降!”
说到这里,邓羌已经起身,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任群和陆唐等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过目光仍然紧紧盯着邓羌,只要这家伙有任何异动,他们会立刻扑上去。
杜英亦然起身,大步走过来。
“盟主!”任群和陆唐等人纷纷想要阻拦。
杜英登时眉毛倒竖,冷声说道:“邓将军乃是勇猛而铁胆的好汉子,说一不二。既然愿意归降我关中盟,必然心诚,尔等意欲何为?难道是信不过邓将军,而或信不过本盟主?”
不管杜英真想表达这个意思,还是为了收买人心,话都已经丢出来了,任群他们自然更不好横加阻拦,只能唯唯诺诺的向两侧让开。
而今,他们也只能配合工作。
杜英则伸手搭在邓羌的手臂上:“邓将军请起。”
刚刚一番话,显然更是直接戳中了邓羌的内心。
原本他天真的以为,世上还能够懂自己、理解自己的就只剩下了卫大将军,因此即使是抛头颅、洒热血,也愿意为卫大将军而战,可是今日方知,世上懂我的,尚且还有杜盟主。
邓羌心中激动,强自镇静下来,恭声说道:“此后邓某愿为盟主牵马坠蹬、尽马前卒之功。”
杜英则微笑着摇头:“若是让邓将军这等勇士为余牵马坠蹬,那么岂不是寒了天下人才之心?来来来,且坐!”
说着,杜英便握住邓羌的手腕,引着他入座。
这显然出乎邓羌的意料,入座之后对着杜英又行了一礼。
之前在氐人军中,即使是苻黄眉也不可能给他如此待遇,甚至苻黄眉为了保护邓羌,都不能表露出来对邓羌太多的亲近和信任之意,以免引起其余氐人将领的妒忌和无端揣测。
现在在关中盟,自然没有这些弯弯绕。
杜英的感觉也很不错。
他当然清楚这种上官对下级表示亲近和信任的姿态有多么能收买人心。
当时谢奕也是这样和他把臂而行,让杜英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受宠若惊”。
“邓将军······”杜英回座之后,缓缓开口。
邓羌则打断了杜英的声音:“今既为盟主之麾下,盟主称呼属下的表字便是。”
“伯夷(邓羌表字)不愿同昔日袍泽刀兵相见,本盟主自然也会考量。”杜英微笑着说道,“除非生死存亡之际,不然不会轻易让伯夷出手厮杀。因此短期内,伯夷主要负责帮忙训练士卒。
至于伯夷的麾下士卒,余亦然可以一并还给他们自由,这些士卒应当也愿听从伯夷之命。便将他们拆散之后混编入新兵之中,以他们沙场征战之经验带动盟中新兵,伯夷以为如何?”
邓羌登时面露喜色。
他之前也经历过漫长而复杂的思想挣扎。
虽然杜英所说的民族大义之类的话语对他的思想很有冲击力,但是毕竟邓羌重情重义,又在氐人军中厮混了这么长时间。
氐人或许看不起他,但是他还是惦念着苻黄眉等少数几人对他的好的。
此时骤然站在对立面,邓羌也怀疑自己看到昔日的袍泽,能不能下得去手。
现在杜英得到了他这个猛将——对于自己的实力,邓羌还是心里有数的——却并没有直接赶鸭子上架,而只是让他编练新兵,邓羌自然愈发感激。
杜英这是真的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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