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在遵化深山里那座巨大地陵墓中,他说我爱儿子胜过了爱他,他快要老了。就像伏枥的老马,再也不能带我去天涯海角,我要抛弃他了。那墓室里的金棺外面刻着,“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之竭;冬雷震震下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突然想明白了,他并不完全是逞强,并不完全是骄傲,而是他不想自己变老。英雄白头,美人迟暮,的确是这个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若我不愿与他偕老,若我不能实现当初对他的誓言,若他不能再保护我,给我温暖。守护我生,送我去安静地死,那么他拖着身心俱疲的躯壳继续在这个世上的苟延残喘,也彻底地失去了意义。除了离开。他还能如何选择呢?
他恐怕是。真的绝望了。
尽管他曾经是我地英雄,也曾经是我的魔鬼,可他对我的爱始终如一,即使他曾经放纵,他也可以那么温情。他这样强悍的男人,却有这样柔软的爱情,绵长迂回。激烈细腻。他时时让我发自内心地微笑。也时时让我软弱地哭泣。我想一个女人终其一生所要爱上的,恐怕也就是他这样的男人吧?
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他错了,我们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彻底决裂,曾经冷酷如铁的决绝,如倾覆满地地清水一般难以收回,我就算现在再赶过去,恐怕也未必能够再和他回到从前了。
我在雪地里疯狂地奔跑着,若腋下可以生出双翼,让我乘着西风,随着雪花飞到他身边,飞到他跟前,落入他怀中,该有多好?我宁愿他老,也不愿他死。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甚至连先前的冰冷都不觉得了,只不过我每一步落下去,似乎都和雪地粘连在一起,很困难,而且力气一点一点地流失着,我很累,快要跑不动了。奇怪,这也没多远啊,我会这么不中用吗?
我停住脚步,诧异地瞧着脚下,发现地上的积雪出现了点点殷红,并且迅速地扩大了,融化开来。回头看看,原来我这一路跑来,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这些脚印,都是红色的,越到近前就越是红得明显。
奇怪,难道我的脚底割破了吗?可我明明另外一只脚是穿着鞋子的,怎么也会留下血脚印?
我的力气迅速地丧失掉了,晃了晃,倒在随后赶来地多铎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折返了往回跑,一路上,我感觉脸颊上湿漉漉的,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我的脸上。这明明是下雪天,怎么会下雨?这雨水又怎么会有温度,难道真地要变天了?
“下雨了,下雨了……”我喃喃道。
他并不回答,仍然固执地抱着我往回跑,根本不给我任何留下来看冬天下雨地机会。
我怕他不相信,连忙努力地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颊,果然,上面也是湿漉漉的。我极认真地说道,“你还不信,你瞧,雨都落到你的脸上了……”
可他依旧不肯放手。我越来越累,越来越困,也越来越冷,等再次躺回炕上的时候,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沉甸甸的眼皮不听使唤地闭上了。了,身边已经不见了多铎,阿娣正红了眼圈站在我炕前,我想起了之前的事情,顾不得身体上地虚弱,连忙问她多铎去哪里了。
通过她地回答我才知道,我昏睡不久之后,他在这边看了我一阵子,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走之前他要阿娣好好照料我,让我不要着急,他会立即赶到喀喇河屯去见多尔衮,叫我暂时在这里休养身体,不要轻易外出。
清醒过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我脚底割破,而是我再一次地血崩了;并不是冬天下雨,而是他很不争气地哭了……两个不争气的人,还真够无奈地。哦,对了,还得算上另外一个,那人要是争气的话,就应该主动来找我,而不是自己跑去塞外找死。难道他宁愿投入死神的怀抱,也不肯投入我的怀抱?真是巨大的讽刺。
我们这三个明明极不争气的人,却在上天的安排下相逢相遇到了一起,爱恨情仇,恩怨纠葛,就这样磕磕绊绊地一路走来,一路上几多风霜,几多离合。到如今,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即将各自分手,各走各路了。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么何必还要再多犹豫呢,还是勇敢地面对吧。好聚好散,才是最好的结果。
于是,等到天亮时,我看着血流渐渐止住了,勉强可以动弹了,就当机立断地下令启程出发,径直朝喀喇城去。尽管所有人都在苦苦地劝说我留下,可我执意要去,他们终究不敢强留,只得迅速地收拾行装,护送我离开驿站,一路向北而去。
一路辛苦颠簸,在八天之后,十二月九日这一天入夜,我终于赶到了目的地。庞大的军营在夜幕下闪耀着处处灯火,一切都井然有序,看上去很是平静,好像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过。
我略略地放下心来,身子都快在马背上颠散架了,眼见这里暂时还没有什么大事,我在侍卫的搀扶下,翻身下马,进了大营,朝中军御帐走去。
踩着脚下吱嘎作响的积雪,我仰头看了看夜空,只见明月皎洁,漫天星斗,不见一丝云彩,是个极晴朗的好天气。这么美好的一个隆冬之夜,又怎么会发生不美好的事情呢?莫非我真的是太过紧张了,事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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