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忽的落了雨,枯藤残枝的庭院里顷刻间洒下万千银针,席卷了一切。
卷宗滑落指间,他向后微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灯油已近枯竭,拨弄一下,发出火星破裂的声音。
呼啸的风关在纸窗外,叫嚷着什么,听不真切。他掩卷起身,开了门,看那苍茫天地也无法埋藏的墨色天空,一丝透着凉意的疼痛流过心底。
仙衣早被遣了回房,临走时还别别嘴,满脸的不悦满心的担忧。这小妮子生得灵性,清亮的眸子里没有俗事的污浊,却能明白地知道着什么,虽然她年纪尚小不能分明。
身后的烛光摇晃不定,眼前的影子便似被风吹了般左右摆动。然,人在江湖,谁又不是这般摇曳着,身不由己?虽为归家的念头支撑,这心思也早在多年来的风吹雨打中淡了去。回去又如何?恢复男儿身又如何?踏歌公子还是踏歌公子,方拓却不再是那个方拓了。秋水,嫣玉,隆云,长风,还有……
太多的相聚与离别,太多的不可得。
有雨水飘落鼻尖,他一惊,竟有刹那恍惚,臂间似多了微温集于一点,逐渐蔓延开去,到了心脏处,却被凉意阻隔。胸中突地涌起一股难耐的寂寞,他抽出腰间“云瑶”,一个起落,便入了庭院,入了寒夜冷雨中。
那是柔与刚的融合,温柔却不失霸道,似癫似狂,似看破一切的决绝,又似了然于心的无奈。一个回旋,雨丝换了方向,溅入梁柱上,而他,片尘不染。
剑气逼迫萧墙,有人在身后轻轻击掌,他回头的眼里锋芒未敛。
不免有些歉意。
你来多久了?
很久。
抱歉。
来人轻摇折扇,锦衣华袍配上温和笑颜,风liu而不轻佻。
阿拓你好有兴致。
他笑,软剑入鞘,回身便是一揖,幕白兄,别来无恙啊!
两人对视良久,忽的仰头大笑。
他取来上等好酒一把瑶琴,酒已放了好些时日,也没舍得碰过。回头,就见那人含笑的双目,藏不住一丝受宠若惊。
一时难以找到更多酒菜,望幕白兄莫要嫌弃。
锦衣公子折扇一拍,听见一声脆响。有了这上等女儿红,你我兄弟二人便可痛饮一番了。
一壶美酒,一对夜光杯,觥筹交错间,只余二人笑谈声遗落于这苍白天地。
几杯下肚,他竟已有了醉意,也许,酒不醉人人自醉,他醉,不过因着这雨丝缠mian夜色浓重。
“我没想到你竟真的等在了这里。”
“我也没想到。”
“阿拓,你真要从此退出江湖?”
“退与不退又如何?江湖中江湖外有何不同?你道真是能全身而退吗?”
“倒是我多虑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喝酒!”他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
锦衣公子依旧眉梢眼角带着笑看他,末了,只低头轻声呢喃:“还好你来了。”
还好你来了,我才得以安心离开。了无遗憾。
“下雪了。”
他抬起头来,正好碰上了那人伸来的手,冰冷却不失温柔。
也不知什么时候,那细密的雨丝竟已化作了洁白而脆弱的晶体,斜斜飘落。
锦衣公子捻过他发上的雪片,菱形的雪花在他手上还闪着光彩,久久不融。
竟然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红了脸。那一瞬窒息的错觉,让他惊惶不已,却在下一刻,苦笑起来。这个时候,还坚持什么?
还有坚持的必要么?
“难得有此雅兴。幕白兄,想听什么?任你挑选!”他拨正琴弦,静静等候。
“当年踏歌公子一曲名动天下,不知在下是否还有这个荣幸。”
他一愣,随即笑起,指尖略动,而后琴音似玉落琼浆,溅出一片流光溢彩。
俩俩相忘,相忘于江湖,而后潇洒于江湖。江湖儿女,留世间一段洒脱,一段风liu。所以,该忘的便忘。既已无可追回,何必再记取?所谓注定,也无非是些拿得起放得下的事情。人生不过如此。
锦衣公子依然是面带笑容,依然是那般风liu貌,却是在浅笑下隐藏了那么些的苦涩。
那个癫狂的人,那个不停蜕变的人,终归不是他所能碰触的。
你是天上的人,这番打扮岂不让凡人动了邪念?
他记得当初是这么说的。这么说着的时候,也抵不住自己这凡人的一丝痴心流转。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摇。
歌声就此停住,琴音渐弱渐消。寂静的庭院,也只听得那残雪飘落之音。
这样的空旷中,清亮的琴声再度响起,竟是一曲高山流水,高山之巍峨,流水之缠mian,非知音知己,如何能懂?
他叹口气,更深更深地看向抚琴之人。
“阿拓,无论过去未来,你都是我的兄弟。”
他知道那白衣的仙子是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可是,即使到了最后,有句话也终是不愿说出口的。
只是,说与不说,已再无分别。
折扇依旧不紧不慢地摇动着,锦衣公子挥挥手,身形逐渐隐没。
“刚才好像听见了冷大叔的声音,可冷大叔不是……”琴韵依旧,仙衣揉着眼打开门,却只见那白衣人独坐琴前,一丝孤寂,一丝凄苦,一丝超然。
莫名有了苍凉凄楚之感。仙衣痴痴地站在那里,不知怎得,那泪就落了下来。
-end-
不甘心啊不甘心啊~为什么旧版是那样一个结局?为什么打了那么久的太极却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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