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乘没有围着轿衣的小轿,或者说干脆就是一张藤椅绑了两根轿杠而制成的滑竿类交通工具,朱由崧被用红绸绑在上面。在数百名顶盔掼甲的前明官军护卫,或者是押送之下,以青布帕子蒙着脸,抬进了南京城。
“这是朕祖宗龙兴之地,朕无脸面进南京。”这是朱由崧蒙着青布帕子的原因。他现在体会到了堂兄弟朱由检的心情,披头散发以头发遮蔽着脸面,免得在九泉之下见到列祖列宗尴尬。
护卫他的这几百名前明官军,倒是个个趾高气扬的。身上一色的上好南中甲胄,胖袄,胸甲,八瓣帽儿铁尖盔,腰间的绝户刀,手中的丧门枪,背上背着的火铳,胸前的子药盒子,崭新的精良器械,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流口水。这些装备都是芜湖之变时,他们从京营兵马手中抢了来的。这些人当中,干脆就有原来的京营人马。这些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兵丁,打仗不一定好用,用来摆队站班,那效果是再好也没有了。
在这顶小轿后面,弘光皇帝朱由崧的几个妃子,被人监押着,骑在驴子身上,也是用手帕掩面,哭泣着一路行来。
“昏君来了!昏君来了!”
城门内外,早已被人组织好,守候在这条道路上的南京“市民”、百姓们,喧嚣叫嚷着推推搡搡的往道路上涌来。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是南京各位官员的家奴,买卖铺子当中的伙计,亦或是在夫子庙一带等候科举考试的江南各地士子们。
“打昏君!打昏君!”
也不知道是人群之中谁先吆喝了一声,早已准备好的砖石瓦砾,臭鸡蛋烂菜叶纷纷往朱由崧和他的妃子们身上投来。
“让你弃城而逃!”
“让你给逆贼们翻案!”
“让你不敬读书人!”
“让你收我们的税!”
雨点般的瓦砾往朱由崧身上投来。
这些人,把砖石瓦砾垃圾往他们曾经的皇帝身上投来时,自己立刻就变成了圣人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和审批席位。浑然忘记了当初不给国库缴纳钱粮的人是他们,敌军到日不战而降的人是他们,到城门外欢迎敌军的人是他们。似乎,他们将手中的垃圾投掷到了皇帝的身上,心里的垃圾和肮脏也就随之而去了。
人群之中,张采冷笑着看着周围那些情绪异常激动兴奋的人们。
“最拆烂污的窑子里,老婊砸打骂调教新人,也不过如此。却浑然不记得,自己当年是个什么恶心德行。”
“哎!若采兄,你这一张利口,什么时候都是不饶人的。昏君到了,百姓们一时群情激奋,也是情有可原的。缘何如此讥讽?”站在他身旁,正在仔细观察这一幕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场面,准备回去写在自己的日记里,日后也作为一桩史料留存于世的友人,颇为不解。
张采指着人群之中有人举着的一面横幅,“亡国之君,痴如刘禅,淫过隋炀,任用权奸,暴虐贪婪。这几条罪名,若不是有人指点,普通百姓能够写得出来吗?”
“这个,昏君所作所为,朝野皆知。这南京城中,哪个不知道?”
“倘若咱们的这位皇帝,当真是如隋炀帝一般,此时应该在东征高丽,如何在这里?若是如刘阿斗,那么,任用权奸,权奸自然便是梁国公了,可是,任用权奸如何同刘阿斗一并成为皇帝的罪名?若是刘阿斗,那么梁国公应当是武乡侯一类的角色。可是,皇帝当真给了梁国公那样的权柄和信任了吗?若是当真如此,只怕此情此景便要调反了。只怕此景要在北京城上演,入城的,也该是李闯之流人物!”
张采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吓得他的朋友脸色煞白。
“若采兄!禁声!仔细着!”
如果不是要碍着读书人的颜面,他都要把手捂在张采的嘴上了。
“哼!时局如此,我辈号称读圣人之书的,当真是个个都该死!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怕个鸟来!”张采爆了一句粗口。“论语中圣人云,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如今我辈读书士人,非但不能为国御辱,反而到这里来为虎作伥,迎接那些腥膻胡人不说,更是将砖石瓦砾垃圾投掷自家君王,还有脸谈什么礼义廉耻?以后就是礼义廉吧!个个都是无耻之徒!”
“若采兄,话不是这么说的。”张采的朋友也是个有修养的。被张采噼里啪啦的一通狂打脸,居然是面色如常。“圣人也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只要胡虏尊儒重道,那么,夷狄也可以变为华夏的嘛!我们这不是投降胡虏,而是曲线抗清,卫我华夏道统而已。我们只是借着胡虏的手,给李守汉一个教训,免得他过于刚愎自用。只要他幡然悔悟,尊重我们读书人,我们还是可以把他迎回来嘛!而且就算梁国公不悔悟,我们也维护圣教,须知我们是文脉的传承者,朝代可以变,文脉不能断。须知当年蒙元,也没有断了我们的文脉,而我们的文脉,差一点就毁在了梁国公手里。事情有轻重缓急啊!而且,说不定人家推崇圣教比梁国公好,那样我们就是保护夫子啊!到时候,千年以后,我等仍旧是功臣。”
“哼!某也算是读书无数之人,却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采颜色一变,甩开了袍袖,转身便走。
“若采兄!若采兄!请留步!”
“留步有何用!如今是金人的天下,便是圣人在九泉之下也算只剩一声长叹,然后恸哭于九泉。某留下又有何用!?自此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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