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欢欢喜喜进了村,二牤子三光子他们也都跑出来,围着田大康好一顿询问,最后又汇报说逮住了二十多只大蜈蚣,问他啥时候卖去。
“等这个礼拜天吧,叫大膀驮着俺。”县里离着有将近八十里地,要是靠田大康的两条小短腿,估计一天也走不到,索性就抓了田大膀,谁叫他总骑个自行车显摆呢。
到了家,李奶奶也特别高兴,她知道田大康上山是找夜明砂,所以并没有埋怨,而是乐呵呵地热菜热饭。
看到明明回来,球球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出来,俩前巴掌抱着她的大腿不肯撒开,弄得明明都迈不动步了。
“哇嘎嘎噶——”棒槌鸟显然认出这家伙是一只狗熊,嘴里大叫着飞到半空,竟然向球球起攻击。
明明连忙在中间拉仗,给它们彼此介绍一番,这才消停,田大康觉得这棒槌鸟也挺好玩,于是就给它取名叫“棒槌”。明明笑了半天,但是也没否决。
吃饭的时候,三个人都饿了,尤其是田大膀,又显饭桶本色,苞米碴粥喝了三大碗,外加六个大饼子,还有俩小粽子。撂下筷,约好下个礼拜六再来,他就骑上自行车回家。临走的时候,李奶奶还给他拿了一串粽子,约有七八个,并且嘱咐他放好喽,别叫旁人瞧见。上几年破四旧闹腾得厉害,像什么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啥的都不许过。五星大队这有点山高皇帝远,所以才敢偷偷摸摸过节。
田大康则把夜明砂翻出来,摊到两个簸箕里面,慢慢晾干。虽然东西弄回来了,可是没有明白人指导,他也不敢随便乱用,看来也只能等到下个礼拜去县里一块说了。
撤下碗筷,田大康也不用先生督促,自个就开始练字;明明则在炕上教棒槌说话,小丫头听说鹦鹉八哥啥的都能学舌,她坚信以棒槌的聪明劲,也一定能掌握人类的语言。
李奶奶则把炕头的野鸡蛋翻动一下,不然温度太高。一边动手,嘴里还说着:“富贵啊,现在不让多养鸡,孵出来也架不住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了。”
“没事,要是工作组来了,叫野鸡飞到屯子外边躲一阵就行了。”田大康抬头笑笑,活动一下腰背,心里琢磨起来:看来明个得跟队长叔说说,叫大伙都多养点小鸡,不行就跟工作组打游击战,手里有点活动钱才是真格的。
一只鸡蛋能卖到八分钱,从开春到入冬,下一百多个蛋没问题,所以一只鸡的年收入就有十块八块的,农村家里的油盐酱醋钱都指望这个呢。要是家家都能养上十只母鸡,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正琢磨着呢,就听炕上传来唧唧的声音,微弱而短促。李奶奶耳朵不好,没听见,但是明明却听得清清楚楚,嘴里欢呼一声:“小鸡出壳啦!”
田大康也连忙端着油灯跑过来,只见有一个蛋壳上被叨出个小洞,一张黄嫩嫩的小嘴从洞里伸出来,弱弱地向这个世界宣布它的到来。
“明明,蛋壳上露出个小嘴——”田大康不停地给明明解说着,知道她看不见而又急切地想知道情况。
小黄嘴一下一下叨着蛋壳,力量很弱,但是偏偏又锲而不舍。棒槌也歪着脑瓜瞧,大概是也有点着急了,往前凑乎几下,然后伸出大嘴要往蛋壳上招呼。
吓得田大康连忙将它扒拉到一边,没深没浅的,一口把鸡雏叨死就坏喽。不过看小鸡在里面确实挺辛苦,田大康还是想帮帮它,于是就把手伸过去,想要一点一点把蛋壳掰下来。
“富贵啊,不能动手,小鸡出壳,就得靠它们自个。能破壳而出的,将来都能长大;那些太弱的,自个钻不出来,就算是扒出来,以后也不好养活。”李奶奶又把田大康拦住,在老人看来,他跟棒槌的做法都是一路货。
田大康抓抓后脑勺:“这大概就算它们生命中的第一个考验吧——”
“万物生存于世,哪一个都要经历重重考验,植物药争向阳之地;动物要为口食奔波,最难的是人,不仅需要这些物质方面的东西,还要承受精神上的磨炼,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此理万古不灭。”吴先生也颇有感慨,和李奶奶朴素的观念相比,他这个算是提升到一定高度,但是内涵并未改变。
“生存——”田大康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富贵啊,生存就是不断承受苦难的过程,但是你要记住,任何苦难,人都是可以承受的。关键是人在承受苦难时的态度,从古至今,苦难在随时等待着人类,无论他是哪一个年代的人。所以,永远不要抱怨,而是要坦然面对。”先生表述的有点深,如果田大康只是和他外表一样的年龄,那么肯定要浪费先生的金玉良言,但是幸好他听懂了。
攥了攥拳头,田大康脸上露出一片和他年龄很不相称的坚毅:“先生,富贵记下了。”
吴清源欣慰地点头,对他来说,现在又何尝不是正在经历苦难,等待涅槃重生的那一刻呢?
唧唧唧——鸡雏的叫声越来越急切,充满着对这个未知世界的渴望。柔弱的小嘴一下一下敲击,坚定的信念终于使蛋壳上的窟窿越来越大,一个稍微有点湿漉漉的小脑瓜终于伸出蛋壳。
“出来了——”田大康一声欢呼,这一刻,他的身上似乎也被注入无穷的力量。
牵引着明明的小手指,伸到鸡雏嫩黄的小嘴上。小家伙轻轻动动嘴,出两声嫩嫩的唧唧。
“哥,它叫我妈妈呢。”明明小脸上满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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