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小雪就像是江南黄梅天的细雨,总是断断续续地缠绵着,积雪没有厚到能阻人出行的地步,却也有些令人烦恼行路的不畅。
今晨,下了五六日的小雪总算是将将停歇,风雪初霁,仿佛让阴霾了几日的心情都愉快了起来,街上渐渐有了行人,有些小摊儿也摆了出来,炉灶上冒着白气儿,小贩停了许久的吆喝声甚是响亮,终于也为这白雪皑皑的古城带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尚冠里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间或传来了时而紧张时而慌乱的声响。
“啊……呜哇……小心……”
“没、没事……”
“呃,这样摇摇晃晃的真的没事吗?我怎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点小事说什么也——”
话音未落,就以一声惊呼和“嘭”地一声重物落地声而结束。
小院前,梯子倒在一旁,十一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正一边倒吸着凉气一边准备起来,从房顶上便“哗啦啦”地洒下一片碎石瓦砾,扬得他是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一旁,冯小怜愕然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将小院前停着的寒鸦震得四散纷飞。
她租的赵秀儿的祖屋本就颇为老旧,下了几天的雪,屋檐早就有些不堪重负了,开始频频漏水,冯小怜不堪其扰,终于将与她日渐熟络的十一郎拖了过来,毫不客气地让他来修房顶,只是哪知这少年不仅不会抓鸡,就连修屋顶也弄得惊心动魄,不仅连房顶没修好,就连自己也搭了进去。
“呸呸呸——”十一郎吐出嘴里的沙子,躺在地上却不起来,只是苦着脸道:“原来修个屋檐这么难。”
“哼,笨死了。”冯小怜佯装生气,却还是不由笑了出来,她本就生得极美,如今眼波流转,神采微嗔,颊边微现梨涡,真是说不出的秀美绝伦,让十一郎一时看得不由一怔。
“好啦,快起来,别着凉了。”冯小怜双颊不由泛起了微微的红,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年视线的停顿,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生涩地转移了话题。
冯小怜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十一郎正好也没有,却恰好都到了少年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于是就这样青涩地下意识地喜欢上了与对方相处的时光,然而两人却因为各自不同的心事或原因,不知道将这份情愫如何安放,只是朦胧地、隐约地任由着这份情愫自然发酵。
十一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然后一边活动着摔得酸痛的筋骨,一边懒懒地笑道:“真是倒霉,怎么遇上你不是去抓逃跑的母鸡,就是修破陋的屋顶?随便差遣别人可是不好的恶习哦……”
“少废话啦,你昨天吃了多少饼来着?”
“不多……也就七八个吧?”
“吃这么多,事情却办不好,用酒囊饭袋来形容你是不是很贴切?”
“喂,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说话这么难听的女人,不改改的话可是会嫁不出去的……”
“不然该怎样?郎君,汝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其态神似饭桶?”
“……再这么损我我可回去了哦。”
“哎呀,别跑,来干活啦!”
一边百无禁忌地开着玩笑互相损着,两人一边又架起了梯子,开始修起了屋顶,冯小怜一边扶着梯子,一边递着工具泥浆上去,而十一郎则还是晃晃悠悠地站在梯子上,生疏地修着屋顶的瓦檐,这次两人配合得好了一些,花了一下午的功夫,总算将漏雪的屋顶修补好了。
从借伞那日开始,长安城的雪就一直下着,两人也每日都会相约着见面,就像是在地里种下了种子,到了春天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出花朵一样,不需要用借伞还伞的借口,就如此简单地熟稔了起来。
相约见面,两人大多会去寻访长安城的各个不起眼的食肆吃些特色招牌菜,冯小怜爱点一桌子菜却吃不下,而十一郎就爱吃一桌子的菜,极为互补,有时十一郎也会陪着冯小怜一起站在饼摊儿前,帮忙叫卖着。他长得俊俏,可以算是“卖相极好”,于是雪饼摊儿前不仅仅是男人驻足流连之处,就连不少小娘子也会含羞带俏地在摊儿前买一个雪饼,然后妙目含情,流连忘返,硬生生将冬天雪地的饼摊儿前融化成了明媚的春天。
冯小怜有兴致时也会想尝试着动手下厨,然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在厨艺一事之上笨拙无比,总会在少年期盼的眼神中端出一盘焦糊糊的不明物事,不是淡而无味就是咸得能?死个人,十一郎尝过几次之后便打死不敢再尝她的手艺了,她却依然饶有兴致地尝试着自己构思的新菜品,有次几乎没将厨房烧了,好险才将火灭了之后,两人看着对方那张黑炭般的脸,俱是哈哈大笑,然后再也不敢提做菜之事。
下着雪的时候,她也偶尔会如孩童一般放肆无忌一下,偷偷抓一把雪塞在少年的领子里,随即在少年的报复之下引发一场童心未泯的雪仗,两个人的嬉闹笑声可以传出很远去,玩到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才停下来,然后在空地上堆一个丑陋无比的雪人,四体不勤的两人显然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于是堆出来的雪人往往……其神似饭桶。
长安城的雪总是下下停停,她和他有次挤在面片摊儿的小小棚子里躲着雪,两人都侧着身子,分享着一方小小的空间,待得雪停了,就坐在台阶上学着街边闲汉的模样,捧着碗稀里呼噜地吃着面片儿汤,毫无形象,却吃得极为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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