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英姨催我去给泰换发电报,丈母娘叫我去买点菜,要给亲戚和帮忙的人开伙。程顺棋提醒我去买棺材。我的工资都交给母亲了。我进到母亲房里,找到放钱的盒子,打开盒子,见一沓一沓的纸票用橡皮筋扣着。原来母亲是按月把积攒的工资用橡皮筋分扣着。每月十几块钱,她很少动用。母亲,你没享到我的一点福啊!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啊!我现在深切地尝到这种悲情的滋味。我用手掌抹去满脸的泪水,把钞票装进口袋里,走出房门。我拿了两沓票子交给程顺棋,拜托他主事,找几个人去购棺材。我去邮局发电报,然后去食品站买菜。我不愿承认母亲亡故这个事实。我给泰换拍的电报内容是:母病,盼归。弟泰精。
我到了食品站,祈求食品站的胡主任能卖点肉给我。他说:“肉早就卖光了。不过,我知道你家出了事。我们食品站最近收购了一批鸡蛋,准备外调的,可以卖一箱给你。你买不买?”
“我买。”
胡主任搬出一个纸箱。上面写着“小心轻放”的字样。“小心抱着哦。”他嘱咐我。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一箱鸡蛋,走得很慢很慢。不仅仅是因为怕打碎了鸡蛋,而是我不愿面对接下来的事。
回到家,棺材已经买回来了——黑黑的薄木棺材。现在农具厂只打制这种棺材。不论什么人死后都睡这种棺材,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她们已经给母亲洗了头,擦了身,用被单裹着遗体,只等泰晴的老衣、寿鞋来,好给母亲装殓入棺。
有几只苍蝇停息在母亲的遗体上。我找来把蒲扇把它们驱赶走。“泰精,你妈的遗像准备好了吗?”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那你快找张照片,请画像的去画呀。”我这才意识到这么些年母亲从未进过照相馆。我该死!我捶着自己的大腿。“我在妈的梳妆盒里见过妈的一张照片。”玉珍说。“快拿来呀。”昌英姨催促。
玉珍拿了一张发黄的纸出来。我接过一看,是张鬼子时期的良民证。良民证上有张发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张年青的脸。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昌英姨凑过来看了看:“只有这一张?”我点点头。“这张就这张吧,比没的强。赶紧找人去画。”
“画像的朱伯亭是右派,今早上被红卫兵抓走了。下午肯定要斗他。”程顺棋说。“这事我来办吧!”李走说。“好好好,拜托你了李区长。”昌英姨边说边从良民证上揭下照片。李走接过照片出门了。
“吃饭吧。”玉珍端了一碗饭来对我说。我摇摇头。“吃点吧。”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远远地传来高音喇叭的声音。下午的文艺汇演和批判会又开始了。
傍晚时分,泰晴拿着老衣、寿鞋来了。李走拿着画像来了,他还去农具厂给画像配了画框。大家对李走感激不尽。都说今天得亏李区长了。按照习俗要在棺材前供奉画像和长明灯。家里的桌子被锯了腿,怎么办?昌英姨从母亲房里搬了一个春凳放在棺前,把画像放在春凳上,点了一个罩子灯,放在春凳上。他们七手八脚把灵堂布置起来了。没有挽联。大家叫我写。可我不知写什么。我拿了毛笔手就抖了。我说:“我今天写不了。”昌英姨豪爽地拿过毛笔替我写起来:节俭一生,劳碌半世。
“你准备把你妈葬在哪里呢?葬在这里还是葬回老家邰桥?”丈母娘问我。“我,我……”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葬回老家,要用船运过去。可现时船都属于生产队的。谁敢做主拍板动用生产队的船运一个地主婆的遗体呢?昌英姨站起来说:“运回老家不便。就葬在这里吧。你们以后上坟祭祀、送饭也便当些。三年后把你父亲的遗骨移来跟你妈合葬。你看好不好?”这样是最简单易行的。大家都说好。我也点点头。程顺棋找了他本家几个老人去程家庄的河堤上挖了墓坑。
第二天,宝珠子、佛珠子带着家人来上了祭。宝珠子、佛珠子哭得两眼红肿。立群舅舅没有来。
第三天早上出殡。丈母娘求了又求,他娘家的四个兄弟看在我丈母娘的面子上,才勉勉强强地来抬棺。
天阴沉沉的,刮着东南风。送葬的人不多。只有泰晴、宝珠子、佛珠子、昌英姨、程顺棋、我大舅子、丈母娘、玉珍和我。一路上只听到:“妈呀……”、“二妈呀……”的嘤嘤哭声。
墓地在河堤上,那里杂草丛生。有两只水鸟见我们来惊慌地拍起翅膀跃进河中,潜入水里。
棺材被放入墓坑中。泰晴哭倒在墓旁。他们拖拉开泰晴。一锹锹黄土朝棺盖飞去。
一会,下起了小雨。黄土飞速地堆积着,一个圆锥体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对着圆锥体下跪。程顺棋拉着我把我按在圆锥体旁,然后又把我拉起。有人说:“下雨了,快回去吧。”程顺棋拉着我转身走。我傀儡般跌跌撞撞往前走。忽然,感觉有谁扯着我的腿。难道母亲不想让我走。程顺棋努力拉着我:“走啊,走!”可有谁扯着我的裤脚不让我走。我低头一看:是一蓬枸杞。有几根刺茎拉着我的裤脚。我抬起脚,可有一根刺茎还牢牢地扯着裤脚,不愿松开。我弯下腰。我握住那根刺茎,用力把它折断。尖刺刺入我的手指和手掌,阵阵尖锐的刺痛袭来,这正是我需要的。以痛制痛,我心里的痛需要它来制服。有几滴血冒了出来。我快步走到母亲的坟边,把这茎带血的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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