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空并不敢直视姜檀心的目光,他害怕看到她的指责和畏惧。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尝试着控制自己的“天赐神武”即便偶尔失控,也不过捏碎了这个,弄折了那个,嫌少伤及他人性命,而昨日,他控制不出自己体内翻滚的杀气,城池,他想破,士卒,他想杀……
挡路之石,都在灰飞烟灭中。
即便是到了最后,投降的人跪倒在他的脚下,哀声苦求,濒死的人躺在他的脚下,哀嚎不止……
他的力量,像一柄出鞘必要染血的宝刀,杀了别人,也伤了自己,不死不休,直至皮囊耗竭。
枪头上的鲜血几近干涸,酱红色覆灭了冷冽寒光,收敛了他一时桀骜张扬的杀意。
他长身而立,目光不定,面前的姜檀心越沉默,他的心情就愈加沉重。
良久过后,姜檀心眸光一动,抬手按上了他的肩膀,随后轻叹问道:“剩下的人呢?”
叶空闻言抬眸,不解投去一眼,照实回答:
“昨夜守城士卒三千,伤亡我并没有清算,只是听说凉州兵营尚有一万人,但大多是疏于兵刃的军户充兵,已经十多年没有打仗了,早成了田地里挥锄头的农民,一时间募集起来,哪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守城三千?这一副衰兵残将的“严阵以待”就想当住戚保的脚步?
姜檀心不免对此嗤之以鼻。
看来,凉州朝廷已做了拱手献城的打算,城防也就做个样子,就只差作揖敌入关了。
情势有变,策略亦不能不知变通。
只一瞬,姜檀心就定下了一件事——她已不能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带着小五安全返回京城,那么她就拥兵夺城,一路打回京城去。
从怀中摸出一摞崇云昌的票据来递给叶空,姜檀心眸色清亮,笑意狡黠:
“既然我们已经被当作了戚保的先锋队,那不如就顺势而为吧。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以戚保的名义登庸降将,收编旧部,至此我们一路戎兵进京!”
叶空显然被姜檀心的大胆想法唬了一跳,连声追问:
“凭我么?他们如何肯……”
“怎么不肯?”
看破叶空的犹豫踯躅,姜檀心迅言打断,进而道:
“这帮士卒本就人心不齐,东拼西凑,你我不需要太多人,挑选一二千人足以。朝廷军需短缺,即便户部如数下拨,到了地方官员的手中只会私肥钱囊,真正到士兵腰包里能有多少银钱?加之乱世为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叶空昨日一战成名,谁不愿跟着强者征途九州,当一个军功硕果的开疆将军?”
叶空手中紧攥票据,沉吟不言。
姜檀心顿了顿继续道:“记着,咱们现在是戚保的人,不用多费功夫,借着这个名号不少城关已能不攻自破了,这句成语怎么说来着……”
“狐假虎威!”
小五仰着脑袋认真回答道。
叶空脸色不善,姜檀心却颇为欣喜的拍了拍小五的脑袋,认真纠正:“咱们是狐不错,可戚保才不是虎,真正的老虎这会儿恐怕还没睡醒呢”
想起自己那一杯*茶的分量,她还是心有余悸,这次丑他该是记着了,指不准日后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他会如何修理自己呢。
进退畏葸之色不褪,叶空为难看向她的眼睛,迟疑问道:
“我觉得还是不妥,打仗不是小事,戚保兵强马壮,粮草充裕尚且按兵不动,你我即便招募千人,也是势单力薄,哪里来的充足资金保证后需,要知道,那么多人,每天都是要吃饭的!”
巧笑倩兮,姜檀心上千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厚重的城门,笑道:“这些事便要靠叶将军你了,今天傍晚之前,凉州成七成军需米粮装载上车,再以官府的名义向粮商购买三成,日落后我们便弃城出发!”
“……凉州不守了?”
“守它干什么,算我送给戚保老儿的一份礼物。”
“……”
“一座空城!”
*
狐狸沟,戚保大营
星营分布,驻扎在地势略高的沟坡之上,营地西北方向,是自从三万兵卒卸甲开山后再无动作的叶土司衙门,东南方向,则是大军势在必得的东进关隘——凉州城。
营地外木柴支起的火堆已尽熄灭,黑焦焦一堆,偶尔零星的火星跳跃,让晨起的凉风一扫,再无影踪。
训营列队的士卒手执铁枪,迈着沉重的步子,始终如一的巡守营地,不敢因为乏困偷得一丝倦怠,与朝廷兵马大相径庭。
再看中军营帐,彻夜灯火不熄,戚保负手站在一副牛皮舆图之前,心思渺远。
只见地图上圈了一个猩红的圈,圈内只有一座工笔粗糙的建筑,上书“叶吐司衙门”五个字。
不是凉州,更不是京畿,而是这个不起眼的弹丸之地,这个短短数月变化得令人心惊胆战的土司衙门。
戚保并不痴傻,也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三万兵士往北祁山开山掘土,只为皇陵中的黄金?这事怕也只有凉州知府才会相信,他戚保并不上套,反而愈加起疑。
开山扩土,或者单纯只是为了黄金去的,雇工岂不是更快一些,何必辛辛苦苦训练一支军队来?
再者说,叶家之际年招财进宝,无论是西凉贩马,北山掘参,西河伐木,还是城内勾栏赌坊的生意兴隆,煤矿出煤优渥,总之是八方进财,百花齐放,有了这般资金的支持,对于这样的地方割据力量来说,不是盛世自保,就是乱世争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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