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双眼,鼻下飘来一股闲适的冷香,姜檀心抬眸一看,只见拓拔骞的巴掌停在了她的脸颊边,有一只手生生阻了它落下的趋势。那手似是没用什么力道,却让拓拔骞进退不能,挣脱不掉。
“太子殿下好兴致,戏台上那都是最好的名角,您却跑来这里听小灶,若不是寻着家妻出来及时赶上了,这大婚之日,要叫她顶着馒头肿的脸酒谢宾客么?那如往本座的脸上招呼,手感似乎还好些”
“戚无邪,你不要以为本太子拿你没辙!”
拓拔骞咬牙切齿,不停地挣脱着手腕,无奈戚无邪手若钢铸,纹丝不动,倒是自己的手腕挣扎着攥出了一圈儿红肿。
“自然,太子一向有的是办法,弥补亏空的那些法子,一般人可想不出来”
戚无邪细声尖语,笑得狰狞,拿捏着十足的佞臣奸宦的模样。
他眉梢一挑,五指当即一松,任由拓拔骞收回了手,一个神色自若,笑意隐隐,一个忿恨满眸,揉着手腕,三人出乎意料的都缄默不语,一时无话。
此时,从里头跨院突然又窜出个人来!
陈福九冷汗频出,哆嗦着雪白拂尘,一路倒腾小碎步子直奔着畅音阁而来。
到了月门拐角,乍一眼瞅见,这么三尊活菩萨立在当下,他也唬了一大跳。脚步一顿,笔直的戳在当场:“太子爷,督公,你们,你们做什么?”
这么会儿功夫又来个死太监,拓跋骞忿恨一声,袖袍一甩,欲盖弥彰得遮住了腕口上的羞辱,他端持着一副傲气凌人的架子,语气不善:
“本太子的行踪何时要和你们这群阉人汇报了?父皇还在听戏,陈公公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指桑骂槐,他眼角一抹凌厉直指戚无邪!
谁料妖孽自有他的淡若气度,任尔箭雨刀镞,谩骂恨毒,他归然不动,毫发无伤。
察觉气氛有怪,陈福九皮笑肉不笑,连连点头应下:“是是,奴才不敢,只是太子爷没听着么?门外登闻鼓响啦!”
拓跋骞圆眸一瞪,入鬓剑眉在笔挺的鼻梁上,挤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子,他语气生冷,心下不好的预感横生。
“走,我先去看看”
*
登闻鼓,设于衙门大堂外的一面牛皮大鼓,向来用于黎民直诉,各州府县衙门口也都有,如有冤屈,皆可捶鼓相诉。
不过有一面登闻鼓,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敲的,那就是紫禁门外的天子鼓。
敲了这个鼓,甭管你是谁,先需杖责三十,打完才能说事儿。而天子听见了鼓声必须亲临垂问,就是大半夜也得从龙榻上爬起来接见!所以这鼓一般没人敲,除了兵临城下,天灾劫难的,太平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事需要绕过内阁,直接登诸天听的。
今儿两宦男男成婚,却有人在这个当口敲了登闻鼓,拓跋烈还沉浸在咿呀婉转的唱腔之中,显然没有注意这鼓声,倒是陈福九听见了,他匆匆跑去了紫禁门,见到场景着实令他冷汗直冒。
只见紫禁门以京畿道监察御史刘慎为首,大大小小跪了一地的官儿,他们噼里啪啦的被了一顿板子,捂着屁股皱巴着脸,跪得还挺直。这些官儿大多是耳聪目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言官,除了六科给事中的熟悉老脸,还有几个各省道监察御史也来凑了热闹。
他们不穿簇新的官袍,不带琉璃珠红顶子,甚至衣袍袖口还打了补丁。这群素来清谈误国,口诛笔伐的“参本词臣”,此刻正满脸刚毅,脊背硬朗。
眸中隐含着风雨欲来的兴奋,他们嗅到了诱人的气息,所以他们团结在一起,只为打一场翻身之仗!
大周朝的言官权力极大,他们可以对抗内阁,还能制约皇帝。那时候的言官不仅监督大臣的工作态度、生活作风,有无贪污,有无异心,时间长了捎带手连皇帝的家务事也开始管。
那时的六科给事中,把六部制约的死死的,他们拥有法律赐予的封还诏书权。
比如皇帝檄文兵伐,下达于兵部执行,若兵部给事中的言官觉得于理不合,甚至可以驳回诏书,请求皇帝重新考虑。
风光了一二百年,如今到了大殷朝,让马嵩成了内阁首辅之后,他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建议皇帝使用廷寄上谕和密封上谕,这等于是彻底架空了言官的驳斥权,久而久之后,驳斥全也就那样被废除了。
之后,他还出台一些规法,提升内阁地位的同时,削弱言官权力,一举将他们打落谷底。让他们成为一辈子都只能说闲话的叨唠妈子!
他们恨毒了马嵩,却敢怒不敢言,手里的笔杆比一天重,当初的挥毫恣意,千古文章,渐渐成了无病呻吟,科插打诨的无用废言!他们在等,等有朝一日扳倒马嵩,争回言官的面子,挣回本就属于他们的荣光!
幸运的是,时间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这一天终于来了。
紫禁门外,一张两人高的牛皮大鼓铜边定箔,漆红的鼓架霸气威仪,整面鼓岿然伫立,透着让人望而生畏的肃穆气度。
太子阔步走来,背手在后,杏黄四爪蟒袍威仪在身,他一掀袍摆,摆出十足的储君架子:“谁敲的登闻鼓?滚出来”
刘慎正了正衣冠,从地上有些迟钝的爬了起来,他上前走了几步,在拓跋骞跟前重新跪下,一应礼数周全无误:“京畿道监察御史刘慎,叩见太子殿下,是臣敲得登闻鼓,臣要面见圣上。”
拓跋烈眸色一凛,咬牙切齿:“好你个刘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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