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只是基地医生,处于学生和医生之间的位置,换做王主任,绝不会这么想。
王主任简直是被岳芪洋气崩溃了,气到交班时拿过c就往他身上砸。
“你负责?你负个屁责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你出息了啊!家属不签字你就开刀?你以为你还在美国啊?在美国都不能这么乱来!打起官司来你全责你知不知道!”
“总值班又不管临床,他归他签,你们蹚什么浑水!”
“你们一个个都把我的话忘了?医生什么都可以有,就是恻隐之心不能有,那会害死你们自己!”
王主任毕竟是动过大手术的人,大发雷霆完体力不支地坐下,语速也缓慢了下来,变成一种痛心疾首。
“小岳我跟你讲,你别以为手里有点本事了不起了,你还嫩着,人心险恶看得太少。这个病人情况太差,绝对会死在我们科里,到时候只怕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你是世家公子从来衣食无忧,我告诉你,谁都能死唯独穷人死不得,为什么?因为他们只有命。说不定他们就是盼着病人早点死了,讹钱不算,还要你偿命!”
他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主任斥责,也默默接受来自同事眼中带有各种情绪的射线。
但是黎糯能感受到,他这次心里确实没了底。
毛毛的过失,自己的过失,患者的过失,家属的过失,统统要他承担。是的,因为他是前组的总管,既然在医嘱签名栏斜杠前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所有是非都算在他头上。
王主任所言极是:你何德何能敢说出“负责”这两个字?
岳芪洋不是大神,他适合对着电脑编程序,适合躲在书海里查文献。无论是在长久以来的明争暗斗中,还是在超出负荷的各种高压下,他一直是个被动接受的存在。
这些外界压力使得他脑海中的某根弦越磨越细,或许只需要一根导火线,弦就会崩断。又或者,这次的事情就是根不错的导火线。
可悲的是,事实在往王主任的预见方向发展。
10床术后予以禁食及补液治疗,但仍因为家庭经济原因,无法使用tpn(全肠外营养)。术后每日引流量约在1500ml,色黄绿伴恶臭。
一周后,手术伤口开裂,大量黄色液体渗出,予以持续负压引流。同时患者消瘦加重,以每天约四斤的速度瘦下去,并有腹部剧痛不能缓解。
反观家属,一度以交不出费用为由要求停止补液。无视儿子越裂越大的伤口,一直在追问什么时候能拆线早日回家。甚至还说,反正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比起高昂的欠费,不如放弃。
住院期间,该患者的换药由岳芪洋亲自负责。每次他换药,黎糯都会给他打下手。
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看着病人痛苦地咬紧毛巾死命忍住声音,不可避免的于心不忍。
这段时间他话更少了,除了去学校上课,几乎终日呆在医院。
她什么也帮不了,只能悄悄地在人迹稀少的地方抱住他。
“如果你实在受不住,可以哭。要是你不想哭,我替你哭。”她说。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别无他求。”他答。
10床没熬过两周,在他的班头上去世。
正如王主任说的,患者死后家属马上翻脸不认账,扬言倾家荡产也要告外三,名单内大主任王主任、代理大主任梁主任、毛毛,全部包括,当然首当其冲的就是岳芪洋。
按规定,纠纷患者二十四小时内封存病史,幸得王主任及早提醒,才不至于在病史环节被抓住尾巴。由于各类同意书上都有家属签名,官司不了了之。
外三重又恢复平静,黎糯他们也得准备出科了。
那是她在外三的最后一天,十一月底,又逢周一大交班。
上午交完班溜去教办上交了保研意向表,她没舍得放弃五年所学,在老师惊讶万分的眼光下勾了全科基地研一项。
交完表,仿佛看到了未来三年的生活,兀自大松一口气。
回到c3办公室,除了在科研处办事的岳芪洋,其他医生都在。
她刚跨进门,背后被人狠狠地推搡了一下。
回头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几个青壮年,手里操着家伙,满目狰狞,一拥而进。带头的那个,正是原10床年轻的父亲。
“我们是死掉的10床家属,那个姓岳的在哪儿?”来人直嚷嚷。
关键时刻还是王主任镇住了场,不卑不亢地答道:“他今天不在。”
“不在?也行!反正你们都是草菅人命的庸医,我儿子的命你们来赔!”
话音未落,十几个人团团将医生围至办公室中央。
趁门被反锁的前一秒,梁主任拼命将没缓过神的黎糯和盛青阳往走廊里推。
“小朋友们快走!”第一句。
“叫岳主任不要回来!”第二句。
“保安……”
第三句话没说完,门赫然从内里堵住,办公室里发出一声声巨响。
黎糯先一步反应过来,保卫科就在楼下,直接拉人比打电话更迅速,她把盛青阳推下楼,哆嗦地掏出手机按1。
“嘟”声响了许久,他似乎没听到。
她疯狂地不停地按着通话键,身后的打斗丝毫没有停歇,随着门轰然倒下的声音,战场从办公室内转移到了办公室外。
梁主任和毛毛白大褂上血迹斑斑,康主任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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