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周怀瑾一开口,声音就十分沙哑,他连忙清了清,“周峻茂这些年身体一直很好,但去年体检的时候检查出胸口有一块阴影,虽然后来证明是虚惊一场,但对他有点冲击,最近一两年,他有好多次提到立遗嘱的事——怀信应该和你提到过。”
周怀信报警的时候确实叽叽喳喳地说过,费渡轻轻一点头。
周怀瑾苦笑了一下:“他不认我,一分钱也不会留给我的,遗产自然是由怀信继承。怀信你也熟,很有点小聪明,但不是接班的料——尤其接不了他这不黑不白的生意。”
他不必再往下说,费渡已经明白了——周峻茂晚年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也知道他绝对驾驭不了这复杂的周氏,所以想要替周怀信清理一下自己的产业,渐渐从一些不那么合法的领域里退出来。
他背叛了和他一起从烂泥里爬出来的郑凯风。
周怀瑾低头擦了一把眼睛,站起来告别:“谢谢费总,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费渡打断他:“周先生往后有什么打算?”
周怀瑾苦笑:“打算谈不上,我还得回去配合你们对周氏的调查。”
“你没有决策权,也没有参与,严格来说还是受害者之一,”费渡说,“放心吧,一般情况下不会牵连到你。”
周怀瑾:“借你吉言,多谢。”
“但是我还有一些其他的疑惑,”费渡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自下而上地看着周怀瑾,“周兄——我这么称呼你不介意吧?我突然觉得你们兄弟俩、你家……令堂本人,所有的悲剧都源于周峻茂在未经亲子鉴定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就认为你不是他亲生的,这件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周怀瑾一愣。
“除此以外,这桩案子里的疑点还有很多,不说那些细节,我就说我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周兄,你从小就认识郑凯风,觉得他会是那种走投无路就炸死自己的‘烈士’吗?”
周怀瑾:“你的意思是……”
“还有杨波,”费渡说,“你们都觉得杨波这人不堪大用,连他爬上董秘的职位都要再三质疑,这么一个资质平平的人,郑凯风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谋杀周峻茂要带着他,连夜跑路也要带着他?你不觉得奇怪吗?”
周怀瑾随着他的话音慢慢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们这里恐怕只能查到这了,发生在国外的种种交易我们实在鞭长莫及,”费渡深深地看着周怀瑾,一字一顿地说,“周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背后还有人,如果郑凯风也是其中一颗棋子呢?”
周怀瑾震惊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的联系方式——另外,我总觉得令堂在保险柜里锁了一辈子的东西,应该不止是一盒威慑周峻茂的心脏病药,你认为呢?”费渡轻轻地冲他一眨眼,压低声音说,“我希望怀信能瞑目,我喜欢他的画,走吧,我送送你。”
周怀瑾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医院,都没顾上和半身不遂的病人客套一句“留步”,费渡一直目送着他上车,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个有些冰冷的微笑。
他缓缓地调转电动轮椅,一路若有所思地缓缓往自己的病房滑去……然后在自己病房门口看见了一位女士。
她显然已经上了年纪,然而丝毫不影响她的赏心悦目,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小香风套装,脖子上的小丝巾让费渡都忍不住赞叹的多看了两眼,背影竟然还称得上窈窕。
女人手里拎着探病的饭盒和花,正在往费渡的病房里张望。
费渡怀疑她是走错了房间,于是缓缓地让电动轮椅滑了过去,开口打了招呼:“您好。”
女人闻声回过头来,略微睁大了眼睛打量着他。
青年美人常有,但中年美人就难得一见了。
费渡不由自主地开足了花花公子的火力,轻轻一推眼镜,彬彬有礼地说:“姑娘,是探病找不到房间了吗?”
对方好像被“姑娘”这个称呼叫愣了,一时没应声。
“您在这站一会,我都觉得自己的病房会闪光,”费渡把轮椅推进病房,顺手掐了一朵不知谁带给他的花递过去,“我对这边的住院部比较熟,您想去哪,我能陪您走一段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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