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么说?”薛仁贵不禁笑了,“我可没想这么多。只是想起以往一位朋跟我说过的话,虽说‘以杀止杀杀之可也’,但是,每个人都有他的亲戚朋,都有他的妻儿老小倚门而盼……杀一人不足罪,而伤百人才是大罪孽!这些阵亡在鄂尔浑河草原的兄弟们,我不知道,回去后如何跟他们的家人交待!”
一席话,说得附近这些铁骨铮铮的唐军将士们,潸然泪下。
血莲顿时悚然动容,惊讶道:“薛将军,你们都是真正的勇士!你们的眼泪,会让天神都感动!……等我舅舅他们清理完战场,我请他将唐军将士的尸骨都收集起来火化,让南下的风送他们回家好吗?”
“什么?”薛仁贵一时没回过神来。
“现在是夏末时节,最多南风,不是吹往中原的吗?”血莲说道,“在我们阿史那部族有个传说,如果有人客死异乡,就让他的骨灰随风而逝,魂魄就会找到回家的路,与家人团圆。也就是中原所说的‘落叶归根’。我看这几天都是南风,不如,明后天我们就在鄂尔浑河边,送这些英雄们回家!”
“……”薛仁贵沉吟了半晌,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日后,鄂尔浑河边燃起熊熊大火,唱起了大唐的军歌——“茫茫瀚海,亲亲我家。滚滚尘土,悠悠我穴!朗朗乾坤,男儿热血……”
雄浑,辽远!
悲壮,苍凉!
南风在草原发出啸响,唐军将士们挥洒着骨灰,喊着阵亡兄弟们的名字,声音凄厉、刚劲……
“关中咸阳赵青山,回家了!”
“洛阳封成德,回家了!”
“岭南祝成,回家了!……”
薛仁贵骑在马,身已没有了那日激战后的血污,白马银袍威风凛然,只是眉头却是一直紧锁,眼神幽远的看着南方。
阿史那血莲换回了草原的女儿装,驻马站在薛仁贵身边。她汉胡浑血的玲珑五官与略带小麦色的肌肤,尽显特殊柔美,又不失勃勃英气与一丝野性纵横。
在草原,她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据说,这一次夷男血洗阿史那族,找的理由就是“求婚遭拒”——他要同时强娶血莲姐妹,而贺逻鹘不同意,于是点燃了两族之间战火的导火索。
虽然只是一个借口,借也足以见得血莲姐妹的美貌。
“将军在想什么?”
卸去了戎装的血莲,显然比那日战场初见时要显得柔美许多。但尽管如此,她也与大部份温柔纯良的中原女子大不相同。她在与男人的相处之间没有半分矫揉与生涩,火烈直肠说一不二,比男人更能弯弓射箭冲锋陷阵,那样的激战下来居然还能生还而且继续领袖一群男人,足以见得她的特殊过人之处。
两日下来,同历生死的薛仁贵已经与她大碗喝酒醉过三次,就差称兄道弟抵足而眠了。
“想家。”薛仁贵回答得很简单。
“想家中的妻儿?”
薛仁贵微然一笑,看了一眼血莲,说道:“我有两个家。一个是我妻儿所在的地方兰州州城。我固然想念他们,但他们在那里会有人照顾得很好,我并不担心。我最牵挂的,反而是另外一个家……”
“哪里?”
“大唐,关西大军。”
“……”
“我们是一群,走失的孩子。都想回家。”薛仁贵徐徐轻叹了一声,说道,“败走高昌后我们一路逃逸,转道万里过关杀人,目的只有一个,回家。但是,我又害怕回家……”
“为什么?”血莲纳闷道。
“我无颜回去,面见……”说到这里,薛仁贵一时语塞,眼圈红了。
“不敢去面见秦慕白吗?”血莲应了下来,叹息一声道,“翼国公之死,不能怨你。你能将这些兄弟带出来,走到这里,再回到兰州,就已是竭尽所能。”
“我让他失望了,这就是事实。没有理由无可辩驳。”薛仁贵紧抿起双唇,深吸一口气重叹而出,说道,“他待我亲如兄弟从无保留,临行之时嘱付我让我代他侍奉父亲大人,我却……”
“将军……”看到薛仁贵双眸紧闭连连摇头已然无法说下去,血莲也有些黯然神伤,轻声道,“我虽未见过秦慕白,但他能让你这样的大英雄对他推心置腑五体投地,想必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且我虽远在草原,也听过他的传说……我很想亲耳听一听,他弹奏的琵琶是何等的美妙音韵。”
薛仁贵沉默无语,血莲独自吟哦。唐军将士们抛洒骨灰唱着军歌。这个场景,让许多静静驻足而观的回纥人,悄悄的潸然泪下。
“将军,等打完了仗报过了仇,我跟你一起去兰州。”血莲突然说道。
“什么?”薛仁贵一时愕然。这个女子,总是有些出人意表。他说这话都不是用的征求的口吻,而是一种十分鲜明的“我已经决定了”的态度。
“我的部族已经没有了,家也没有了。等报了仇,我就回我母亲的娘家看看……我时常听母亲说,长安是如何的恢弘壮丽,皇城是何等的金碧辉煌,中原是如何的繁荣富庶妙不可言,但我一生下来就离开了长安,来到了草原再没有回去过。”血莲说道,“将军不是要回兰州吗,我与你同去。”
“……”薛仁贵一时间几乎无言以对,只好说道,“兰州是贫瘠凶险的军镇边塞,不是你想像中的中原。你还是不要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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