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妆只坐了须臾,思绪还未厘清,已见皇太子一身石青团龙朝服负手从长廊上踱来。
窗户大开着,两人隔窗相望。
容汐玦春风玉面,浅浅一笑。
凌妆离炕迎了出去。
容汐玦在殿前接住她,“遵这些繁文礼节作甚?”
凌妆想了一想,“还是要多谢殿下恩典。”
容汐玦微微扬眉,却不再说什么,挽着她同回偏殿。
典膳局在王保王顺发等的招呼下有条不紊地侍奉主子用膳。
两人相对而坐,容汐玦不禁皱眉道:“我瞧着,你竟也未曾很高兴。”
“哪个做侧室的女子不想做正室的?只是,我几乎没有去想过,自觉配不上殿下的天纵英武。”
这还只是流于浅表的说法,从听到圣旨册封到现在,凌妆其实还没有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警醒自己莫贪莫羡,他爱的时候好好做侧妃陪着,色衰爱弛的时候,也不想生出怨望。
太子是初册太子妃,也就是原配嫡妻,这个位置与良娣已完全是两回事了,若东宫稳固,而自己又不犯大错,将来便是这个强盛帝国的皇后,他用莫大的行动表明了对她的珍重和承诺。
容汐玦笑了:“配不配得上,这天下间唯有我说了才算。”
他总是带给她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但联想到今日的册封恩旨不是以监国的名义颁发,而是直接由永绍帝下的,凌妆便问:“父皇大安了?”
容汐玦点了点头:“父皇既无恙,我已归政与他。”
“难道归政的条件,就是册封我为太子妃么?”
容汐玦近来渐渐改了食不言的习惯,搁下筷子,郑重说道:“不完全是,若要做个明君,每日公务便已分身乏术,我本也不想困于其中。”
凌妆默默吃了口饭。太子常言不愿困囿于宫禁,也许这才是他的本心,她也许该顺从他的本心。
父亲在太庙睿宗皇帝神主前痛哭流涕的情景在容汐玦眼前一闪而过,对皇权、对这宫廷。他实在有些意兴阑珊。不过在他心里,册凌妆为太子妃却是必然的事,既是必然,他想做也就做了。
凌妆见太子没有什么胃口,亲手替他盛了碗汤。盯着容汐玦尽都喝了,方笑道:“既册了我做太子妃,我岂不要收拾到柔仪殿去住?”
“册了太子妃这么麻烦?”
凌妆忍俊不禁,“日前我在殿下的库房里看到一些图画,上头都是域外的事物,我看了房屋布置尤其不同,不如明儿叫人改了柔仪殿的西墙,咱们在屋子里也可以赏日落西山的美景,岂不妙哉?”
柔仪殿台基高,外头连着宝象园。容汐玦想着与她同看夕阳,也觉甚是不错,笑道:“你爱怎么摆弄都行。”
眼前人修眉俊目,光华无上,凌妆看着,竟生出即将新婚的喜悦,倒兴致勃勃想布置新房了,“只可惜殿下定的日子太匆忙,拆改柔仪殿来得及么?”
“后日就是你我大婚之日,听说皇太子册妃仪式甚是繁琐。想必礼部、司礼监、鸿胪寺等在补六礼,今日大概已往返你娘家多次,应该都忙不过来了,内宫司设什么东西不是全的。你无须拘泥于东宫,使唤广宁卫去搬就成。”
见她忽然欢喜起来,容汐玦才放下心头隐忧,却不吃了,接了帕子边漱口边擦手,“来。咱们去看看怎么布置。”
凌妆低头忽闪着眼睛,眨掉眼中的潮意,他虽只是不经意的言语和举动,总流露出对婚事的重视,身为女子,怎不感动,她忽然就想,生活就随着他的心意,未必要执着于争权夺利了。
两人携手来至柔仪殿,其实这殿阁中大件的家具俱是齐的,毕竟是太子妃居所,并不像后~宫那般大量使用紫檀木,漆也上得浅显热闹些。
孙初犁指使内侍们抬了小桌,上头铺着洒金笺,主子说一处就做一处标记,人多什么都便捷,该添的都是摆设铺陈之物,想是一点不难。
容汐玦看着她操持,时不时首肯一句,或加上点意见,见她雀跃不已,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在东次间内暗室内,忽然揽住她轻声道:“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事,如今见你欢喜,才信你是一心一意了。”
凌妆知他说的是初七申家闹的那一出,低声道:“唯不敢想而已,岂不愿与殿下举案齐眉?”
容汐玦抱着她的身子紧了一紧,随即抓紧她的手往外走,边走边附耳过来道:“我只喜欢你这样儿的。”
“只怕是殿下见的女子少。”
容汐玦作势想了想,其实他见的女子可不少。
各族各部投降时都会献上美女,从金发碧眼到小鸟依人应有尽有,攻入京城后,永绍帝登基,大办宫廷宴会,金陵贵女齐齐出席,除承恩公府那几个名扬京都的姊妹,余下南昌长公主府、唐国公府、老驸马中书令瞿府、吉庆侯府、会稽侯府、再至各伯府、郡主县主镇国将军以上、穆府等外戚之家、六部九卿……女眷不知见了多少,便是宴会上的乐坊女司,也多是出挑的身段相貌,成千上万的宫女就更别提了,但他委实不曾将一人看在眼中。
凌妆见他似乎在细细回想,莫名紧张,喉头都干了起来。
容汐玦盯着她,眼中闪过狡狯之色,分外迷人:“二月二不是要与百姓同乐么?方才有官员说,金陵的春耕节与别的地方相比,有趣多了,满街珠翠游村女,可不正好看个够?”
凌妆大恼,明知他在揶揄,却也恨得撅嘴摇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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